往前走。
每当她举棋不定的时候就会默念这三个字。这是许明宗给她的护身符。
“好好生活。”分别那天他们在早茶店分吃一碗皮蛋瘦肉粥,对彼此许下很郑重的承诺。
从此这四个字,成为她的第二道护身符。
他们在火车站分别,一个留在南方,一个北上。没有人再提从前或者以后。
谢存山看着许冉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对面,无力大过悲伤,突然眼泪就流下来。站台的乘务员来关心他,挺丢人的。
但许冉没哭。她只是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反复忏悔,祈求,‘老天啊,你一定要保佑谢存山好好的。’
— “许冉。”
男人嘶哑的声音来自回忆的最深处。
许冉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那么一瞬,生平第一次,她不想向前走了,天也不要亮了,她和他,就这样对坐着,多么好,多么奢侈。
谢存山正凝视她低垂的脸。
正色问,“你回来。是不是为了骆佳澄。”(小橙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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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底,元旦,照旧与唐小勇一行人跨年。
谢存山来得晚,他不怕冷,冬天也就穿一件薄薄的飞行员夹克。去年许冉给买的。
小勇哥说,你们老板也太黑了,跨年还不放人。
谢存山没放在心上,说,好多人这两天要回乡下,今天修车的多。
小勇哥给他开了瓶啤酒,捏捏他肩胛骨,说,变壮了。
小苗笑着调侃,那都是许冉做饭的功劳。
谢存山听了就搂着许冉的肩,说,她做饭特别好吃。我外婆都说好吃。
亮子贱兮兮地凑上来,问,啥时候嫂子给我们做一顿?
谢存山把他头一推,说,想得美。
麻子转头问唐小勇,小勇哥,这儿生意怎么样。
唐小勇站在烧烤架前额头冒汗,说,‘凑合凑合。’
阴差阳错,唐小勇在2015年的尾巴又回到了桐城。唐母治好了耳聋,却因心肌梗塞去世了。他没了在县里待着的理由,于是把妹妹一道带来的桐城。老师都说她是个好苗子,县里教育资源不好,别耽误了。
妹妹上学,唐小勇继续给人跑车,跑长途才赚钱,但一走就是两三天,他放心不下唐小玉。正好手上还有几万块钱,他盘算一阵,干脆开了个店,安稳下来。
烧烤是他父亲那边祖传的手艺。他父亲就是靠在县里卖烧烤给家里盖了房子。
麻子打趣,‘又谦虚。我看你这儿红火得很。’
小苗说,你们不知道吧,小勇哥前阵子还上电视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给大家看 —— 热心市民唐先生,帮一个摆摊的姑娘赶走了喝醉酒的流氓。
镜头里的唐小勇腼腆得要命,站在‘小勇烧烤店’门口,涨红着脸。
—— 这天夜里,谢存山格外热情,两人从客厅一路纠缠到浴室里,又辗转回房间里,许冉简直应付不暇,但抗议又换来更热烈的占领和深入。
“今年过年,你带我回家吧。好吗,许冉。”他着迷地问她。
许冉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又抚摸上他汗湿的后背。无言的纵容与邀请。台灯下一照,他的眼睛熠熠生辉,比钻石还亮。她真的喜欢这双眼睛。
许冉装傻,柔柔地问他,“你就这么想跟我回家啊。”
谢存山把她捧得离自己更近一些,意乱情迷,说,“对啊。许冉,我娶你好不好。你们家要多少彩礼,黄金,钻戒,你说,我攒。”
许冉的心化成一滩洁净的水,映着她爱的人的倒影。
她把他的眼睛用手捂住,又仰起头亲吻他。
谢存山壮了很多,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的背更宽阔了,肌肉线条也更流畅,他笼着抱着她进入她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变得很小很小。她只在午夜迷恋这种渺小的感觉,好像这样就可以永远抱着他,依赖他。
结束的时候,谢存山抚摸许冉汗湿的鬓角,许冉懒得动弹,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听见烟花不断绽开的声音,时远时近,绵延无际。
如同浪潮。
而他们是海底的两尾游鱼,沉睡在温热的海底洞穴里。
午夜一场热闹的好梦做不完。抱紧彼此,白天就永远不会到来。
一切似乎还是热烈的,新的,充满希望的。
—— 2016年1月1日凌晨四点,桐城市蝴蝶大厦路西法酒吧在突发大火,多人受伤。
死了两个人,老板邵骏辉,以及一名姓骆的员工。警方在邵骏辉的私人轿车上搜出两千克冰du。
舆论哗然,邵其辉也在翌日被警方带走调查。
四日之后。2016年1月5日夜晚,许冉接到一则来自陌生号码的通话,电话里的女人似乎喝醉了,只是反复喃喃,‘跟我没关系。是他。都是他逼的。’
这通电话就像奇点,印在许冉的人生曲线上,看似微小,却又因不可解,不可定义,而有着无穷的作用力。
— 许冉听出来了,电话那头的人是万小琴。也是在一周之后警方找上门时她才知道,万小琴成了路西法纵火案的关键目击者,当晚有游客无意抓拍到她从五楼电梯下楼的侧影。
也是在这天,许冉才辗转得知小橙的死讯和她的全名。
小橙姓骆,名佳澄。
从此,万小琴彻底地消失了,仿佛一颗小小的石子沉入江心。
—— 自那时起,许冉和姜毅开始了漫长的寻找。
许冉也不确定她在寻找什么,但她有种直觉,万小琴手上握着当年路西法大火的秘密。
后来姜毅放弃了。但许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