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着掀起浪头,咸腥的水沫溅在摇晃的舷梯上。没有迎接的仆从,没有寒暄的客套,只有几只海鸥盘旋低鸣。
姜莱忽然回头,发丝被风吹得缠上顾绛的衣襟,“你就在这里等我,别跟来。”
顾绛没应声,只是眼底的光暗了暗。他看着她踩上湿滑的舷梯,一步,两步——那件素色裙裾被海风撕扯着。
甲板上,女人斜倚栏杆,玉烟杆在指间转出一弧冷光。烟雾缭绕间,她脸上几道疤痕若隐若现,反倒衬得眉眼愈发锋利如刀。岁月虽添了风霜,周身煞气却比当年更慑人三分。
她身旁的副手仍是那魁梧的光头,如今却是一只袖管空荡荡的随风晃动,沉默如石。
“小姑娘,又见面了。”女人吐出一口烟,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玩味,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姜莱。
姜莱神色淡然,微微颔首:“夫人,我此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啧,”女人突然嗤笑一声,吐出的烟圈直扑姜莱面门,“小丫头胆子倒比当年更肥了。”烟杆尖端危险地划过空气,“求我?你拿什么求?”
姜莱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上月我被送入邪台国皇居,发现了一批被囚禁的华国生灵。可否请夫人出手,助他们返回华国?”
她突然上前半步,“我知夫人恨毒了邪台,夫人若肯派船接应,我愿在邪台想尽办法为夫人铺路,助您一臂之力。”
姜莱自灾后与这位船长相识,她便对多了几分留意。后来,她听闻有一支华国海贼在灾后屡次劫掠邪台国海军与物资船,心中便隐隐猜到,这艘船上的海贼,恐怕并非寻常匪类。
而顾绛所提供的情报,更让她确信,这艘船名义上是海贼,实则是一群伺机打击邪台势力的志士。
女人缓缓吐出一口烟,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呵,你这请求倒是可笑。”
她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讥诮,“不过,你这筹码,倒也有几分意思。可我为何要去管一批华国的牲畜?我不是圣人,若是华国人,兴许我还会动一动心思。”
姜莱神色不变,微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人略一颔首,带着姜莱步入船舱。舱内昏暗,唯有几缕光线透过舷窗洒落。
姜莱踏入昏暗的舱内,将邪台皇居地牢所见一一道来。
龙姑指间的烟杆忽明忽暗,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只是冷笑道,“你空口白牙,谁能证明你所言是真是假?”
她突然将刀刃抵住姜莱咽喉,“说不定你就是邪台派来的饵”
姜莱不退反进,脖颈擦着刀刃贴上她握刀的手。刹那间,龙姑虎口传来温润触感,像春溪漫过龟裂的冻土,她征战多年落下的骨痛竟为之一轻。
姜莱松开手,后退一步,将桌上那盏铜镜举起,她轻声道,“因为,我也不算人。”
铜镜被推到眼前。龙姑看见自己眉间那道十年未消的刀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淡粉色。
光头见老大再出来时神色恍惚,女人眼尾的疤淡了三分,指间烟杆熄了火,竟破天荒地没续上新烟。眉目间竟多了一丝柔和,什么情况,这小姑娘究竟做了什么?
“去把龙鹰提来。”
光头副手明显僵了一瞬,却还是沉默地拎来一只黑布罩着的铁笼。掀开罩布时,笼中苍鹰金眸如电,翼展竟比孩童还长,利爪扣着横杆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女人指尖划过笼栅,“定好时辰就揭了头套,它自会寻到我。”
忽然压低声音,竟露出一丝罕见的温和“平日多喂活食,这姑娘性子烈,但认主。”
“还不快去?”龙姑斜倚栏杆,朝顾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再磨蹭,底下那位怕是要把甲板盯出洞来。”
海风掠过她新添的白发,又补了句,“以后叫我龙姑就成,这鹰唤龙鹰,也算我半个闺女。”
姜莱眼睛一弯,笑出两个小月牙,“知道啦龙姑!龙鹰跟着我,保准顿顿吃肉!”
她刚要弯腰提笼,顾绛的手已经越过她肩头,那铁笼在他掌中轻若无物,连笼中猛禽都安静了几分。
顾绛立于她身旁,目光沉静,低声道:“走吧。”
姜莱抬眸看他,笑意更深,二人并肩离去,海风拂过,衣袂翩跹,似一幅古画。
暮色渐沉,天边一抹残霞如血,映得四野苍茫。
石井这头,正带着哑译,悄然尾随那几个英洋人。
一路行来,石井心中已有了几分笃定,这几人绝非士兵,亦非间谍。因这几黄毛步履散漫,毫无警觉,竟还雇了翻译随行,全然不似有备而来。
然而,蹊跷之处在于,他们专挑人迹罕至的乡间小道,直奔东都而去。这更让石井确信,他们此行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唯恐途中有目击者,故而避人耳目。
直到快抵达东都时,那几个英洋人在周边小镇停了下来,小镇笼罩在一片昏黄的灯火中。石井见他们入住一家偏僻小店。
夜深人静,异样的气息再度弥漫,紧接着,低沉的交谈声从隔壁房间传来。石井屏息凝神,哑译已将他们的对话逐字写下,递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