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个东西’和杨梦知是什么关系呢？

纪明霜之前以为，被‘那个东西’盯上的人是自己，因为自己是靳尤白的姐姐，而且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现在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纪明霜其实不想把杨梦知牵扯进来，第一是人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不想杨梦知再次冒险，况且这件事的危险程度极高，当初的齐家人、纪父、纪明霜，至少三代人都没有彻底解决，只是削弱了它的力量，第二是杨梦知还坐着轮椅呢，行走都不方便，不该再麻烦她，三是因为她已经帮了纪明霜很多了，不仅同意暂时放过马复康，给纪明霜带来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消息，还请纪明霜吃东西，给纪明霜送礼物，纪明霜真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向她开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就在纪明霜思忖的时候，‘那个东西’却回过头来，它似乎是看到了纪明霜，对视的瞬间，纪明霜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但她的速度不够快，黑暗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吞噬了时间与空间，甚至超越了梦境，她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在这里，她感受到了真切的彻骨寒冷，好像连骨髓都是流动的细碎冰凌，她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人走在黑暗中。

纪明霜对自己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之前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离开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杨梦知也说过后遗症，只是会很累很困，需要睡很长时间，身体也会不太舒服，仅此而已，但她其实不想让林然为她担心……

其实，遇到这种情况，她和林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当时，林然为了救她，甚至愿意放弃生命，现在，纪明霜也想救下靳尤白，也是在这时，她才能稍微理解纪父的想法，她帮助过很多人，雁雁妈妈、小鬼的母亲张女士、还有陈欣欣，但是她却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的妹妹。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不会这样想，可是现在，她时常会想起，她从医院醒来的时候，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眼泪汪汪的靳尤白，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她其实已经不想醒来了，但她听到了靳尤白的声音。

是靳尤白把她唤醒的。

……

纪明霜站在了原地。

她其实不想醒来的。

为什么她不想醒来呢？

……

因为在她醒来之前，就知道林然出事了。

是的，在火灾的那一天，在她醒来之前，就梦见了林然。

其实在更久以前，她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她的天赋，所谓‘梦见’，就是‘在梦里遇见’，她曾经遇见过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所以，当她在梦中遇见林然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他的死亡。

梦里的他依旧如此美丽，身姿颀长，如临风玉树，眼眸明亮，犹如星空下的宁静湖泊，她的到来如微风吹拂，湖面泛起涟漪。

在梦里，他对她说，“那个，纪明霜，我好像已经死掉了，但我有话想对你说，嗯，我本来想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你，但我突然意识到，我好像是爱你的……不对，把‘好像’去掉，我确实是爱你的，但是，事到如今，这句话好像已经没有办法轻易说出口了，我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却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对你而言，这样沉重的感情反而是一种负担吧……”

纪明霜很难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这时只感到天旋地转，连世界都是不真实的，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来换回林然，但这并不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纪明霜只能尽量试着接受这件事，但她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林然，对不起……”

“纪明霜，拜托，我是那种人吗，你又没做错事，况且我也不会怪你，我们之前就约定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会一起面对，但是我好像食言了，那个，我很抱歉……”

出于自我保护，纪明霜的反应有点迟钝，她说，“啊，没关系的……”

“还有就是，我觉得，如果不说出来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至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吧，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也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往外说，如果我自己不说出来的话，这就真成了未解之谜了。幸好我还能跟你说点什么，无论如何，以后要好好生活，顺应自己的本心，而且……嗯，我也有点好面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脑补类似‘如果我当时没有救人的话，林然就不会死了，他那时会不会在怪我，他到死都没有原谅我’之类的连续剧啊……”他又接着说道，“况且我也不想你为我伤心难过，情绪就像潮水，有潮起也有潮落，不会永远都是低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然，我也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不要走。”纪明霜这才回过神来，语气仍是慌乱，“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差劲，我现在还不想醒来，你能不能不要走……”

“如果可以的话，嗯，如果我变成鬼，也会缠着你的，因为我也想留在你的身边。”林然显然很苦恼，“但是我对死后的世界一无所知，我其实不太想变成那种你跟我说过的，长得寒碜又破破烂烂的鬼……”

纪明霜失笑，“我又不会嫌弃你。”

“我当然知道啦，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当然了解你了……唉，真不甘心……还有就是，纪明霜，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跟任何人都无关，其中也包括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最后，他说，“如果我变成鬼，也会缠着你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