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林知韫转动方向盘避开积水,“手机电量低于20%必须充电,别让重要来电变成静音模式。”
雨刷器划过挡风玻璃,陶念听见第三条规则:“第三,”林知韫的指尖在方向盘敲出节拍,“回去乖乖吃药。”
驶出隧道时,林知韫缓缓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她打开转向灯,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昨晚的画面——陶念蜷缩在床上,脸埋在她刚掖好的被子里,含糊地说了很多话,还念着《赤壁赋》里的句子。
“想去逛街。想吃你煮的面。”陶念的指尖无意识地扣紧外套的褶皱。
“好。”林知韫微笑着答应。
暮色降临的香榭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弥漫着雨后潮湿的气息。林知韫站在一扇落地窗前,指尖拂过玻璃上未干的雨渍,推开门,陶念的倒影与陈列架的香水重叠,像场无声的对位游戏。
“试试这个。”她推开雕花铜门,风铃撞碎一室寂静。水晶展台上,墨绿玻璃瓶折射出幽蓝冷光。
陶念接过香水瓶,指腹触到瓶底凸刻的希腊字母。轻按喷头的刹那,苦涩的橙叶裹挟着烟草的焦灼在肌肤绽放,清苦与咸涩交织在一起,恍惚间回到了二十一中的天台——林知韫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雨水,在暮色里洇成深蓝,指尖捏着的薄荷烟头明明灭灭。林知韫的白金耳钉在试香纸堆里闪烁,倒映着少女骤然收缩的瞳孔。
“苦橙和罗勒……”陶念闭眼轻嗅,睫毛在颧骨投下振翅的蝶影。记忆里酸涩渐次化开,艳阳穿透记忆的阴云,如同竟是作文竞赛颁奖日,林知韫将烫金证书递来时,指尖掠过她手背的温热。
尾调的雪松混着鸢尾根浮出时,柏木的温厚裹挟着咸涩海风,将她拽回她晕倒的那个霜降——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林知韫大衣上沾着的图书馆古籍气息,正如此刻缠绕在鼻尖的木质香调。
“像暴风雨后的松林。”她睁开眼,发现玻璃橱窗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将两人的身影折进斑斓的色块,如同命运精心编排的光谱。
“你觉得这个味道怎么样?”林知韫不经意地问。
“很好闻啊。”陶念如实回答。
“很多人受不了水生气息。”林知韫扫码付款的动作顿了顿,“但暴雨过后……会有彩虹。”
暮色渐深时,她们走到彩妆店附近。陶念的指尖划过丝绒展台,射灯照亮各色眼影盘。林知韫旋开一支大理石纹口红,膏体浮雕着故宫纹样。陶念的唇峰擦过拇指时,看见林知韫眨眼时闪着温柔的光。
“试试这个。”林知韫旋开口红,金属管身在昏暗里划出清越的声响。雕花底座的雪松木香混着她腕间檀木香,此刻都凝在陶念唇上。那抹橘调的唇色,像极了她校服领口蹭到的晚霞。
“好看。”香水柜台的水晶灯暗了些,说林知韫倚在墨绿丝绒椅上的身影忽明忽暗,她眉眼弯弯地笑着。
陶念就这样看着林知韫,蓦地,心跳漏了半拍。
她的长相既有天然的纯净感,又暗藏一丝倔强的生命力。她脸型偏圆润的鹅蛋形,下颌线条流畅但略带骨骼感,像被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眼尾自然上扬却不显凌厉,瞳仁漆黑如未染尘埃的墨玉,不笑时眸光清澈如林间小鹿,笑起来眼尾弯成甜润的弧度,卧蚕饱满如新月初升。鼻梁纤细如新抽的竹枝,嘴角自然上翘时像含着一颗未融化的蜜糖,不施粉黛也自带柔雾般的血色。静态时如未拆封的信笺般清雅,动态时发丝飞扬的弧度都带着生命力,带着一种介于书卷气与烟火气的平衡。
“林老师今天……”陶念的赞美卡在喉间,化作试香纸上的洇痕。她刚试过的“地中海花园”后调正在空气中舒展,朦胧的雪松香与林知韫手腕间的檀木香纠缠,氤氲成某种危险的蛊惑。
“嗯?”林知韫侧头看她。
“没什么。”陶念蓦地低下了头。
她今天,格外地好看啊。
林知韫拆开新入的香膏,古法蜂蜡混着忍冬花香。她将墨绿礼盒递给陶念,指尖残留着试香纸的余温。
礼盒里面,有一张她刚写好的便签,上面是陶念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陶念同学,毕业快乐。
—— L
陶念抚摸着瓶身凸起的符号,想起她曾经看过的希腊神话。破晓女神厄俄斯爱上凡人提托诺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老去——这隐喻让她心脏骤然抽痛,仿佛预见未来某天,自己也会在香水瓶底的刻痕里,读到此生未尽的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