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念吸了一口气,沉溺在林知韫温柔的双眸,声音却有些颤抖:“所以你还要相亲?就这么……想结婚?”
林知韫的目光那瞬间闪躲了一下,“曾经是真的想找个合适的人,只不过,我现在三十五了,就算想找,其实也找不到了。”
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找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人并不难,可是,真正心动过,就知道,感情这件事,再也无法勉强。
对外,不想让别人对自己过分猜测,林知韫依旧相亲,只是,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下文。
“那你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呢?”陶念鼓起勇气问。
林知韫抬起了头,望向陶念。眼神充满了认真而又深邃,且含了一丝丝复杂的意味,这几秒的瞬间,让陶念的心跳骤然加速,随后林知韫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幽幽说道,“有过吧……”
那一刻,陶念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一阵钝痛。
她爱上过别人,她用过那样温柔深情的眼神注视过别人,拥抱过,颤抖过,小心翼翼过,患得患失过,可那些,都跟自己无关。
“老师喜欢的人,一定特别优秀吧。”陶念的声音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可在她眼里,谁都配不上林知韫,即使是这个努力追赶的自己,也配不上。
“并不是啊,我觉得最重要的是真诚,和坚定,要成为我灵魂共振的挚友,要一起对抗世界,还要一起慢慢变好……”顿了顿,林知韫晒然一笑,“有点幼稚,是不是?”
“没有啊。相信爱,期待爱,没有什么不好。”陶念回答,“不像我……不想结婚,也不想恋爱……”
“念念,你还年轻,你一定会遇到合适的人,不要像我一样……”林知韫叹了口气,思绪飘向了远方。
***
那一年,二十八岁的林知韫顶着流言蜚语,被破格提拔为了副科,恰巧在这个时候,副校长出于好意,向她介绍了一位相亲对象。林知韫原本对相亲这种形式非常排斥,她一直认为感情的事情应该顺其自然,不应该被安排。然而,在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狠了狠心,答应去见一见。
相亲安排在那个春季学期开学不久的时候。林知韫特意绕开教师公寓前的银杏大道,却在公园拱桥边被夜跑的学生撞个正着。此刻她站在高三(3)班讲台上,林知韫指尖抚过投影仪按键,看着讲台下五十多双灼热的目光。
“林老师昨天是不是去了杏林湖?”后排男生故意故意拖长了尾音,引得大家一阵惊呼。林知韫写板书的指尖顿了顿,陶念用书挡住自己发红的眼睑。
“十年生死两茫茫……”她忽然顿住,粉笔灰在晨光里浮沉,“苏轼写这首词时,新党正在清算元祐旧臣。”她忽然转身,粉笔擦过陶念课桌的边缘,“不思量,自难忘……”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像细密的针,她忽然想起昨夜相亲对象身上挥之不去的古龙水味,混合着湖面浮萍的腥气,粘稠地附着在呼吸间。
“最残忍的悼亡,是活着的人困在回忆里。”临下课前,林知韫意味深长地说。
陶念攥着自动铅笔的手指骤然收紧,笔尖在语文卷子上戳出细小的裂痕——那是林知韫上周亲手批改过的作业,右上角还留着红色的“优”字墨迹。
***
办公室的栀子花枯死在谷雨的那一天。乔梓轩来办公室等林知韫。
那天轮到陶念值日,她倒完了班级的垃圾,看到办公室等还亮着,就想着把办公室的垃圾也倒掉。刚到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发生了争吵。
乔梓轩胸前的十字架银链随着激烈手势来回晃动,“自从我上次提过考虑一下未来的事情,你就一直在躲我,如果不是我来学校找你,你是不是不打算见我了?”
林知韫手中的文件微微颤抖,她抬起头说道,“不是的,我们才认识不久,你不觉得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是每个成年人都应该考虑的问题。而且,我认为我们的年龄也不小了,应该为将来打算。”他皱了皱眉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林知韫感到一阵窒息,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认真地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精神世界是如此的不同,我们连最基本的价值观都无法达成一致,怎么可能共同规划未来呢?”
“精神世界?”乔梓轩冷笑一声,“我觉得你太过理想化了。生活不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吗?我们需要的是稳定和安全感,而不是空中楼阁。”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将林知韫困在文件柜与墙壁的夹角里,那些打印好的教学改革方案散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