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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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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念不想揭穿她,兀自找了话题,“现在的学生好教吗?”

“不太好,一届不如一届。”林知韫如实回答。

“没遇见比我更好的了吧。”陶念挑了挑眉。

“你这……恐怕有点……”林知韫顿了顿,脑海中飞快地措辞,“陶念的陶,是自我陶醉的陶吗?”

沉默了片刻,陶念听见林知韫轻声地说了句,“确实没有。”

顿时,陶念心花怒放。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林知韫的一句话,还是能牵动她的喜怒。

林知韫端起陶念递过来的茶杯,杯沿朝外偏转十五度,正是林知韫最顺手的角度。当初总爱把试卷卷成筒状指天说地的青年教师,如今端起瓷杯的姿势已透着学者的端方。

那茶入喉很润,余香也很足,是那种不带苦味的香。茶雾氤氲间林知韫抬眼望去,“这茶,你煮得很不错。”

“雨季要来了。”陶念半跪着调试电热宝,放在林知韫的膝盖上,“别动,先敷一下。”随后陶念就坐到了一边。

林知韫右腿的膝关节骨折过,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路走多了或是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有些难受。这几年已经很少复发,林知韫自己都快忘了,可那是陶念毕业后发生的事了,她们之间早已没有了联系,想不到陶念竟然知道,竟然记得,她不觉心生暖意。

“好。”林知韫侧头问她,“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陶念没有回头,又缓缓地说道,“这几天你都没睡太好,我猜比赛前你一定也在熬夜准备。所以我换了个房间,比赛结束了,也取得了比错的成绩,老师,你要好好休息。”

“我……是说梦话了吗?”林知韫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唔……我不告诉你。”陶念转头,对着她笑了。

这是重逢以来,陶念为数不多的笑意。可是陶念这个时候笑了,林知韫的心里,有点慌慌的。

“能再见到你……”林知韫看着她,仿佛鼓足了勇气,“我很开心。”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加湿器喷出水雾的声音,陶念对上了她的视线,“过去的事早已过去了,你当年对我很好,我很感激。能成为你的同事,也是我的荣幸。”

林知韫回去后,陶念在床头点燃了安神香薰。她翻身压住抽痛的太阳穴,忽然想起某次课上说起《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时,林知韫曾说她像这座断臂的希腊雕像,“明明被时光剥蚀得残破,偏偏每个棱角都在叫嚣着要飞起来。”此刻她终于读懂这话的余韵——当林知韫裹挟着这七年岁月的沉淀向她走来时,那些被强行冰封的年月突然开始噼啪龟裂。

能够这样重逢,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难得。

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总是最好的[1]。

彼时凌晨三点的月光爬上了天边,林知韫在黑暗中摩挲膝盖上残留的暖意。手机壳背面粗粝的老式相纸让她眼眶发烫,这大概就是重逢的隐喻:岁月如钝刀,却始终没能斩断那些秘而不宣的牵挂。

***

翌日清晨,众人整理行囊,七点多钟一同前往火车站。林知韫依旧占据靠窗的座位,晨光映过车窗,令她心生暖意。她回想起出发时的紧张与期待,如今却如同梦境一般虚幻,连突然出现的陶念,也依旧显得不那么真切。

“陶副科长这边坐!”宋之妍晃着手链招呼,腕间一阵清脆的响声。陶念落座时习惯性将帆布包置于膝上——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总要把贵重物品贴着身体。

此刻陶念的杯中陈皮普洱的香气弥漫出来,与手机里电影里马赛港的海风竟相得益彰。

“哇,念姐看电影竟然不需要字幕!”宋之妍倾身,不禁感慨道。

陶念暂停了电影,稍显局促地解释:“我在大学时修读双学位是法语,日常对话能够勉强应对。”

一位同事插话道:“小陶你太谦虚了,你不是研究生时期还去过法国交换学习吗?”

陶念微笑着澄清:“其实我去法国,研究的是汉语言,而且基本都待在华人区,说的都是汉语。”

宋之妍眼中闪过一丝崇拜,追问:“念姐看的是什么电影呢?”

“《碧海蓝天》。”

陶念独处时,这部电影她已反复观看多次,每当看到Johana松开绳索,对Jacques说出“Go and see, my love”时,她的眼眶总是泛起泪光。

列车终于抵达终点,陶念心中波涛汹涌,她渴望能潜入海底,自由地遨游,或许她不再寻找上浮的理由,或许她已不需要那个理由。

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2]。

当“Go and see, my love”的台词响起,陶念的保温杯在桌板上轻颤,陈皮随涟漪打着旋。

她携着行李,步出了火车站。

出站口的穿堂风掀起陶念的棉麻裙摆,露出白皙修长的踝骨,此刻在正午阳光下若隐若现,林知韫不觉心颤了颤。

[1]出自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创作的中篇小说《窄门》。

[2]出自宋代苏轼的《沁园春·孤馆灯青》。译文:人世间的道路无穷无尽,劳顿困苦的人生却是有限的。似这般无足称道的平庸,难得有欢愉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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