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奶奶在傍晚提着锄头去小菜地翻土,那群吃得膘肥体壮的鸭子一个劲地嘎嘎叫,刚冒出头的小菜苗几乎全被糟蹋地不成样子,赶着鸭子的老汉手里抓着条拴着细绳的长棍,赶在翠奶奶跑来前,带着鸭群悠哉悠哉地回家。
而被糟蹋烂的菜地里,小白菜细软的根露在土壤外,架好的番茄架子被撞断,全都塌在一块儿。
“造孽啊造孽啊!哪个不长眼给我地搞成这样啊!我的菜呦!哪个坏东西啊!”翠奶奶扔掉锄头,气得直拍大腿。
她的生活里,种地几乎是最常做的一件事。家门前的两片菜地,她每每早起都要去转上两圈,看有没有生虫有没有病菜,挨着池塘的那几块,虽然离家里稍微远些,她也不曾落下,像照顾孩子一样去照顾那些蔬菜。
现下小菜地被弄成这样,连带着她的心血也一块儿被糟蹋,她没法不生气。
农村里没什么监控,翠奶奶连讨个说法都不知道向谁讨。她没什么能依靠的人,老伴走得早,孩子也不在身边,虽然有个孙子能护着她,而她却并不希望孙子时常替她出头。
她固执的希望陈锦在外人眼里能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而不是村里的人一提到陈锦,就会说是那个打架打出名的,爸妈回来都不认得的孩子。
翠奶奶心事重重地扛着铁锹回家,陈锦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她赶小鸡仔似地把陈锦和洛淅一块赶出厨房,自己坐到锅洞前烧火。
干柴被她粗糙的手折断,塞进烈火熊熊的锅洞中,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将火烧大。
铁锅中炖着的白粥翻腾冒泡,粥里的红薯干被掰成小块,在熬煮的过程中吸满水分,变得饱满绵软。
陈锦和洛淅被赶出厨房,并肩站在院子里探头看着一言不发的翠奶奶。洛淅轻碰陈锦的胳膊,小声问:“奶奶怎么了?”
“不知道啊,别是又被谁家占地了。你先去给大狸挖点猫粮,就罗山椽送来的那袋,看看大狸今天吃不吃,我去问问。”陈锦将洛淅支去楼上喂猫,自己重新钻进厨房,坐到翠奶奶身边。
他从翠奶奶手里抢过火钳,说什么也要帮着烧火,翠奶奶犟不过他,只好起身让位置。
“你和小淅等着吃饭就行,别老往厨房钻。”翠奶奶洗干净抹布,擦着锅沿边的粥渍,嘴里念叨着。
“你一个人干活累,我今天和小雨说,以后我来做饭给你们吃,你老人家多休息休息,大夏天的,别累中暑了。”陈锦将火钳搭在锅洞边,抬头看着翠奶奶问,“对了奶,你咋了,咋不开心啊?是不是那个李大爷又占你地了?”
“瞎说什么,老李都在医院了,占什么地。”翠奶奶说,“你小孩少管大人事,跟你们没关系。还有谁是小雨啊?小雨是你哪个新朋友啊?”
“怎么跟我就没关系了?你是我奶,我当然要照顾你。”陈锦后面本想直接说小雨就是洛淅,但转念一想还得给奶奶解释一大堆,索性就打着马虎眼揭过不提。
“行行行,你什么事都有道理。”翠奶奶虽然无奈,但听见孙子这么为她着想,心里头也很是高兴,露出笑容,眼角皱纹层层堆叠着,像一张旧报纸的折页。
陈锦笑嘻嘻地说:“所以奶你到底咋了啊?跟我说说呗,我都把小淅支走了,你偷偷跟我说,我保证不把你的秘密告诉小淅。”
翠奶奶掀开锅盖,蒸腾的雾气涌上,模糊她的面容:“我个老太婆能有什么秘密,赶紧喊小淅来吃饭。”
“他去给大狸喂饭了,待会儿就下来。”陈锦将锅洞内的火熄灭,拿好碗筷在锅灶边盛粥。
翠奶奶不说,他也不好追问。
老年人还是很爱面子的,和年轻人一样,有秘密有脾气,总是如此。
洛淅抱着大狸下来时,翠奶奶端着碟切好的咸菜正往堂屋走。翠奶奶见着他,笑眯眯地说:“小淅宝啊,快去端粥,小锦给你盛好了。”
“好的奶奶,我这就去。”洛淅应声,转头向厨房走去。
小厨房的锅灶边摆着两碗满到快溢出来的红薯片粥,陈锦正在拿毛巾垫手,准备端起滚烫的粥碗。这种瓷碗口径大,但碗壁很薄,导热速度极快,刚开锅的粥盛进去不到一分钟,就烫得端不住。
洛淅想端走自己的那碗,被陈锦身体一转用屁股撞开。陈锦一手包着一块毛巾,端着两碗粥往堂屋跑,洛淅就抓着筷子跟在他身后。
“奶奶怎么了,你问出来了吗?”洛淅小声问。
“没有,小老太太爱面子,不肯告诉我,等我再打听打听。”陈锦在走进堂屋前贴着洛淅耳边问,“对了,大狸吃猫粮了吗?”
洛淅摇头:“我挖了两勺,它不吃。”
“没事,不管它,待会儿给它弄点粥。”陈锦将碗放在桌上。他最近喜欢和洛淅挨在餐桌的同一边吃饭,翠奶奶还打趣他俩,说他们处成了好兄弟。
“猫也喝粥?”洛淅将筷子递给陈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