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两行泪流了出来。他大声嘶吼着,不停哭喊,嘴里不时溢出稀碎的“求您,饶命,知错……”几个字,但好像自觉无用,连恳求的话都不敢说得大声,他不停磕头,撞出血花来,尽管知道这是徒劳。
他是加入玄豚帮的人,本来就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不知道哪天就没了命。
他们兄弟俩原是屠户,半辈子和猪肉打交道,好好的生计因禁令断了,只能抓住这一根稻草,拼命往上爬,但求不饿死罢了。
梁康没养过猪,一瞧见自己的圈里出了事就惊慌失措,找来豚公,只叫作寻常病看待,让他驱邪符水而已。
那边梁度被拉开,又跪了回去,他拉扯陈公的衣角,也哭嚷着:“陈公,您最最好心肠的人了,就饶我弟弟这一回吧,求您了……”
陈公抽开腿,退后几步,力竭似的坐倒在原来那椅子上。他没说话,合上眼帘,挥一挥手,王登旋即带人过来,把梁康架走。
“我做错了!真的做错了!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唔,唔……”
他爆发出尖锐的嘶鸣,浑身剧烈扭动着,几乎要挣脱那几人的束缚,但很快,嘴巴就被堵住了,彻底发不出声音。
院子陷入一阵沉闷的寂静,飘散着腥臭腐烂的味道。
“等等。”常泽川展臂拦住了梁康一行人的去路,“有些事还没说清楚,他不能死。”
梁康哭得几乎晕厥,闻言感激地看向他。
陈公锐利的眼神射向他:“你是率先发现病豚的问题不错,这点值得嘉赏,但你要借此为他求情,恐怕不行。”
“我并非要替他求情。”常泽川把梁康嘴里的抹布扯开,“而是有问题要确认。”
他道:“诸位厨工,可曾去过他们玄豚帮的养殖场看过?”
无人应声,他便猜到了七八。这些人自然是没有去过的。
养殖场地点隐蔽,知情者寥寥,何况他们处于生产链的下游,更没有去看的必要,大家各司其职,做好本分的事,只要货物没有出现纰漏,也就相安无事。何必多此一举,来往牵涉不清呢。再一个人多嘴杂,你进我出,把地方搅浑了。
“既然都没有看过,今天出了如此严重的病猪事件,就算这批货没有,焉知以后不会频频发生呢?”
“此事我自会与豚公理论,跟他讨个说法。”陈公冷冷看他一眼,“你究竟有什么要问?”
他显然对当前失了耐心,一副不容他多管闲事的模样,若再说不到点上,恐怕就失了机会。
常泽川也不啰嗦,直接问道:“这只母豚生前病发症状可是如何?”
梁康回忆:“它连续几天食欲不振,明显很虚弱,还瘦了许多,而且皮肉滚烫,还……”
常泽川打断他,斩钉截铁道:“还口蹄溃烂,高热抽搐,是不是?”
梁康点头:“没错。”
常泽川心下稍定,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多年前扎实的理论知识还印在脑海,尽管他后来变得懒散懈怠,可孩童时期的梦根植于心,伴随他那段打了鸡血般奋进的青年时代。
他曾经励志要成为一名兽医。
“是口蹄疫病。”
生猪症状恰与尸肉吻合。在发病过程中持续发热,导致肌肉质地变得更松软,缺乏弹性。血液循环和代谢产生问题,甚至毛细血管破裂,所以色泽改变。尤其这头猪病情严重,还诱发了心肌病变和器官衰竭。
院中几人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常泽川当然不能把那些后世的专业名词甩到他们脸上,只能想方设法地解释,试图转化成他们能听懂的症状,又要叫人信服。这简直比判病还难。
他思来想去,最终潦草地推结到玄之又玄的邪毒入体上了。
常泽川笑道:“其实不算什么大病,都是常发的症状,只是它刚好病情严重了些,又没得到很好的治疗。说白了,就是邪毒入脾,就是……从口蹄处中了疫毒,侵袭了脾脏系统,简单来说,毒气蔓延到五脏六腑,所以发黑发烂了。”
这一番话说得语无伦次,所有人都朝他看来,却静默不语,常泽川登时有些踌躇,却挺直腰杆续道。
“我家里祖父是乡下赤脚大夫,给大伙的牲畜治病的,自幼耳濡目染,这病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