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川没顾纠正她的称呼,只说:“你就说谁能治吧,你去替我把人找来。”
“我…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啊,怎么开医馆的。”
“按我师傅的办法,大概也只是先给她服丸药退烧。肩臂那伤疤的毒,在黑血蔓延之前要刮掉,才能保住一命。”
“什么?刮掉?”常泽川不认同,“那手臂都得废了,直接残疾了,这不行,而且刮肉多疼啊。还是找名医来,我不信没有其他办法。”
宁馨始终低着头,她是第一次来怀瑾堂,还是上等厢房,这样尊贵的病人她之前都没遇上过。毕竟,像那些达官显贵是怎么也不会踏入他们仁心医馆的。
她本来还觉得是自己运气好,看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看,衣着不凡,便是寻常小病也会多给几个辛苦钱。——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的。
可惜这压根不是什么小病,宁馨都想不出谁能治,治不好了反倒得罪贵人,只能很仔细地把那位姑娘清理一遍。她只能这样了。
本来想借此多讨些银两,可对方好似更加生气,出手也不大度。
于是宁馨飞快打量那公子一眼,鼓足勇气直说:“你要找的话得快,只怕久了神仙也难治得!”
她不敢多待,说完就提起药箱子跑了,踩到门槛还差点绊倒。
常泽川连连哀叹。这恐怕是个不靠谱的学徒吧?不过替小满简单清洗了一下,吃了点常规药,还附赠一个噩耗而已。完全没什么用!他为此却付了二两银子诊金及药钱。
也是,这点钱能请来什么杏林圣手。可他现在根本找不到靠谱的医生,就算能找到也请不起,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得找怀瑾堂的人。反正他都问怀瑾堂借了身干净的女子衣服了。
他愤恨地抓一把头发,走到小满身边,看见她睁着眼睛,有些惊喜:“你终于醒了?”过一秒又垂头,“不知道你听了多少。咱们现在是到了怀瑾堂,可老板不在,我只能指望你了。”
顿了顿,“要看见我为你是尽心尽力了啊,自己的伤都没顾上呢。可大夫说没办法。”
小满脸色惨惨,笑道:“除了脑袋上,你还伤哪了?”
“我去曹府找你,被刀疤一棍子打青了膝盖啊,骨头都敲碎了。”常泽川坐到官帽椅上,有些愧疚,“还顾得上说我,明明你更严重吧,怪我没有及时处理,早上来的时候都没注意,治不了,八成会死……”
“对不起。”
小满道:“我都听见了,你放心,可没那么容易死。”
昨晚的夜行衣被换下来,身上是干爽的中单,床铺被罩还透着香气,小满对现状有了个粗浅判断。
她撑着坐起来,扭头凝视包扎好的伤口,道:“我念一个方子,你去抓药。”
常泽川看她歪歪斜斜地要起来,上去馋着,扯来一个枕头往后垫住,疑道:“你还懂医术?可别乱开药方把自己吃没了。”
“那不至于,我有把握。”
“我放啥心啊,你去曹府之前也这样说,结果呢——”他看见小满湿漉漉的杏眸,眼尾微垂,显得无辜可怜,像是雪夜迷途的幼鹿,声音突然哽住。
常泽川顿了顿,最终妥协,“算了,都依你的罢,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先想想,我去找纸笔。”
她可是混江湖的,总该有点自保手段。也有眼色,认识冷蝉衣这种怪咖。两人交手时,可以看出她有几分功力。
既然她有把握,又不打算求助怀瑾堂,他乐得清闲,更不必自作主张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死了,他被抓了。
那时也该怀瑾堂老板出手了,至少要保他出来吧,反正在他地界出的事。而且他是无辜的啊!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查出来,他只是一个住在城外村子里,无权无势、无端卷入纷争的普通村民吧。
常泽川胡思乱想着,借来了纸笔。摆好未干的半碗方砚,铺开麻黄纸,蘸墨欲写。
“老龟甲三钱,需炭火煅烧研粉。”
小满的伤口处如蚁噬般阵阵发麻,适才那医女替她重新包上一圈药布,如今只能尽量忍着。
看常泽川抬笔,继续轻声道,“雪莲瓣五片,雄黄酒半盏,金线蕨六株,朱砂一钱,活蝮蛇胆一枚。”
常泽川伏在案前埋头书写,狼毫软毛不时乱倒,他使得别扭,怎么控笔都不上劲,干脆捏着尖儿写。出来的墨迹一道深一道浅,还沾着大大小小的墨点,字也跟狗爬似的。
他没听清,又问一句:“什么火斧蛇胆?”
“活蝮蛇胆,需现取现用。”
“是哪个蝮字?算了。”常泽川标上拼音,问,“你们药铺还有这些东西,不是现取的不行吗,这个对药效有什么影响?”
小满一愣,歪了歪头,看见常泽川眉心紧锁,写得很是专注,可是拿笔姿势都是错的。
“我忘了这茬,可能你不认识这些字呢。实在不行就找……”
常泽川却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都搞定了,还有什么?”
“嗯,还有童子尿半盏。”
“啊?”常泽川直身,把笔搁下,一脸嫌恶,“这是什么民间偏方,我算是明白了,你这疗法压根没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