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瞥见家丁背后的蝉花刀,面色变得凝重。
“不好——”冯翻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当机反手将符纹按进石壁凹槽,三人脚下整块青砖地面竟如活物般翻转。
常泽川的惊呼声与机杼沉闷的轰鸣绞作一团。
他骤然失重,慌乱中手脚并用,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只死死攥着一旁的小满。
三人跌落到一片黑暗中,仅有微弱的火光透过大开着的石板照射进来。
冯翻迅速操纵机关,合上砖块,顶部缓缓传来隆隆的震颤声,只翻转了一半,便停住了。
一张艳妆的美人面从在那条窄缝里探出来。
她朱唇轻启,柔声似唱:“冯老儿,怎不大大方方出来亮相,要躲到地下当老鼠?”
常泽川双目圆睁,脸色煞白,往后连退了几步,跌坐在地:“这,这,是人是鬼?
“是缩骨功,她很快就会进来,快走。”小满擦亮火折子,撇一眼门缝,低头解释一句,就和刀疤一齐将人架起来,带着他往里跑去。
可惜她先前破阵用尽了银针,如今不能用暗器逼退来人,只能尽快逃离此处。
冯翻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佝偻的背脊一点点挺直,袖中飞出钢鞭,嘱托道:“直走拐到东南角有暗河通往外城,记住——”
声音戛然而止。
一抹绯红飘落,冷蝉衣的银丝绣鞋点在钢鞭七寸处。
常泽川两股战战,欲先走而不得,刀疤一把捞起,将他扛在肩头。
晃动的臂膀摩擦着胸膛,硌得心口疼。他随着跑动的起伏颠起颠落,似汪洋中一片被浪涌拍打的小舟。
常泽川浑身酸痛,脑海中思绪万千,他不敢动弹,希望自己轻一些、再轻便一些,像绸带一样挂在人身上。
好害怕。好害怕再走几步,自己就被撇下,不明不白的横尸阴沟。
在迅疾的倒退中,他的五感变得灵敏。
青苔在石缝里吐出潮气,混合铜块透着的绿锈酸苦。
不知是上方的府邸果真如时在燃烧,还是自己身上沾染了那泼火油,道路尽头仿佛飘荡着焦炭余烬的味道。
空气的毛孔里隐约闷出丝丝缕缕的黑烟。
那女子如蛇皮般缩骨移位,巧妙地闪避开老者旋出风的漫天鞭影。后者已落了下风。
常泽川不敢再看,偏过头,目光定在石壁一点,他发现壁侧上箭痕交错,而另一边隐约可见排列规整的细小的凹槽和凸起的石块。
难道又是机关?
冯翻透支了功力,步伐有些凌乱。
他全身气血逆流,上涌,直灌脑门,喉头那抹铁腥味越来越重,占满鼻腔,呛得喘不过气。
可他死死撑在原地,拦住去路。手中长鞭依旧舞得猎猎生风,鞭影如织。
冷蝉衣见状,眉梢微挑,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笑。
她指尖轻轻一转,手中的蝉花刀尖划过冯翻的脸,溅出几丝血珠。
冯翻听到冷蝉衣的幽幽叹息,怀着几分怜惜。
“真是老当益壮啊,小女子佩服。只是可惜,再硬的骨头也经不起几刀。”她手腕一抖,两道寒光直取冯翻双腿,语气陡然一变,狠冽道,“东西藏在哪里?”
噗嗤两声,花刀没入血肉。
冯翻双腿一软,身子矮了半截,仍是抿唇不语。手臂麻木地挥舞着。
鞭梢抵到墙皮,发出沉闷的回响。
“老家伙那么嘴硬?”冷蝉衣冷笑一声,花刀再次飞出,直刺冯翻肩头。
鲜血顺着他的鼻尖、嘴角流淌,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的视线彻底模糊,只剩下一片猩红,像是溺到一片血海。
“你不说,我也能找到。”冷蝉衣的声音像萃了冰,冒着寒气,“只是你的家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冯翻张了张嘴,往外冒的只是血。他喉咙里滚出含糊的声音,冷蝉衣眉心紧锁,凑上前来,只听见他挤出一个字。
“跑。”
鞭声歇止,地宫中陷入死寂。空气里泼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跑。一直向前跑。
小满耳朵微动,已感受不到墙周的震响,尚未听到最后那句泣血的喟叹,却是心道:冯翻死了。
她眼眶一热,脚下却不敢停,上齿咬破了唇,血和泪混在一起于舌尖化开,又咸又涩。
“带他先走!”
她声音微颤,对刀疤低喝。
常泽川抬眼,看见小满的侧脸,在朦胧火光中已是煞白。
冷蝉衣的笑声追上来,如附骨之疽:“跑得倒快,可惜这密道本是我教手笔,你们能逃到哪去?”
小满猛地止停下脚步,将火折子塞进常泽川掌心,转身拳风已起。
她没有武器,堪堪能躲过对方的招式,不一会儿就被逼得后腿了几步。常泽川知她斗得凶险,这样一来,只会被敌人消耗殆尽,逐个击破,他们几人谁也走不脱。
他想起老头之前搬动的机关,还有适才瞧见的古怪壁痕,忙问刀疤:“机关在哪里?”
刀疤也不知道,只一味往前跑。
“等等……”他低声说道,挣扎着跳下来,“放我下来,我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