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亭将人拉到身后:“跟着我,但要是二殿下想报信,惊鹤刀不介意多割一条舌头。”
乌衡立马捂住自己嘴:“时将军,你不会舍得的吧?”
时亭冷冷瞥了眼乌衡,利刃一般:“二殿下可以试试,毕竟你只要活着,大楚和西戎就能相安无事,至于少条舌头少条腿,你的父王想必也不会在乎。”
乌衡当即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可听话了。
时亭蹲下将木板揭开,发现下面有个匕首划出的隐蔽记号,明白时志鸿已经进来了。
乌衡往地道口探头看了眼,叹道:“时将军,这下面黑黢黢的,我怕得很啊,待会儿估计得……”得紧紧贴着将军了。
时亭看乌衡一眼,故意道:“怕黑就别下去了,我让青鸾卫接应你出去。”
乌衡立即道:“话说回来,有时将军在,就算阎王爷老人家亲自来了,我都不会怕的。”
时亭先跳进了道口,摸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光亮观察了下入口的构造,抬头对乌衡招了下手。
虽然地道里光线很暗,但临近出口处,并非什么也看不见,乌衡明明白白地看到时亭对他张开手臂,明显是怕他摔出好歹来,随时准备接住他。
乌衡挑了眉,一跃而下。
客观讲,乌衡连几十丈的山崖都跳过,眼下这点高度压根不够看。但只要面对时亭,乌衡就不会客观,毫不犹豫以摔倒的姿势栽下去,假装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时亭稳稳将人接住,闻着扑面袭来的药香,不禁道:“身体不好,还爱折腾。”
乌衡大半身子靠着时亭,心满意足道:“这不是怕时将军一个人走地道害怕吗?”
时亭:“……”到底谁怕啊?
时亭抬手将地面的木板合上,道:“走吧。”乌衡凑过来,并借着怕黑的由头拉住时亭的衣角。
两人顺着地道往里走,发现里面大有文章,分岔口尤其多,且跟鼠洞似的杂乱又复杂,江徐等人早已消失其中,滴水入海般,一点踪影也没有。
乌衡忍不住道:“啧,没想到大楚人还挺喜欢打地洞的。”
时亭道:“先走走看吧。”
说罢,时亭带着乌衡顺着一定方向前行。一路上,时亭摸到不少时志鸿留下的刀痕印记,省了不少功夫,但侥是如此,他们还是绕了好多道,甚至还出现鬼打墙的诡异现象,在原地徘徊了好几次。
“果然是奇门遁甲术。”时亭在脑海中将走过的路径,以及对沿途时志鸿留下的记号进行分析,“抱春楼下面应该有一间地下室,而连接地下室的地道被其他地道掩藏其中,形成人为的障眼法,蛛网一般,用来阻止外人闯入。”
乌衡语气故作忧虑:“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这种死法还怪寒碜的。”虽然嘴上这么说,实则半靠着时亭,手里趁黑拨着他腰间荷包的流苏玩,悠闲自在得跟来游山玩水似的。
“不会,抱春楼的地下就这么大,地道必然有限,一定能找到出口。”时亭在脑海中又将路径和时志鸿的记号回忆了一遍,静心思索,很快有了答案,“这边。”
时亭带着乌衡往回走了三十余步,往左顺着地道走,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低骂。
“现在这大理寺的差事是越来越难办了,查个唱曲儿的楼都能遇上奇门遁甲术,真是活见鬼了!等本少卿抓到是谁布置的,看不扒了他的皮,真是……等会儿,你们往这边走啊,那边有记号说明走过了!得,你们几个出门不带脑子的吗?我看你们迟早回家放牛得了,别留在青鸾卫给表哥丢脸了。”
时亭拐了个弯,看到时志鸿正带着十余名青鸾卫找路,顶着张要死不活的臭脸,左手拿着油纸灯笼,右手拿着罗盘,旁边还摆了些火药,一看就是打算硬来。
“表哥!”时志鸿一眼看到时亭,立马凑过来痛哭流涕,“这里邪乎得很啊,罗盘指针转得跟赶投胎似的,试了很多次,根本没用。”
“应该是设置了慈石干扰罗盘。”时亭让乌衡原地等待,上去拍拍时志鸿的肩膀表示安抚,低声问,“找到紫衣女了吗?”
时志鸿疑惑地看了眼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乌衡,低声回道:“抓到了,我们进抱春楼没多久,那个更夫便和紫衣女会头,北辰抓捕时没惊动任何人。至于眼下地道的这一遭,”说着时志鸿愤愤咬牙,“完全是今天行动的意外收获了,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听曲的地方下面会暗藏乾坤?”
时亭若有所思道:“我是跟踪江奉才到这,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时志鸿立马火气上来了:“我看那个沈姬鬼鬼祟祟,就跟踪她到了这儿,然后我被困在这里,她却消失不见了。”
时亭微微蹙眉:“沈姬明显是江奉的人,她怎么会把你引到这里?难道说这里藏得不是他们的秘密,而是处理碍事的人的地方?”
时志鸿一惊:“我好歹是个大理寺少卿吧,他要谋害朝廷命官啊?”
“可能只是阻碍你办案,不好说。”时亭捻了捻手指,当即决断,“既然来了,还是去地下室看看吧。”
简单收拾后,一行人再次出发,时亭在前带路,时志鸿和青鸾卫负责警戒,乌衡则负责将时大将军的衣角翻过来,又翻过去。
时志鸿忍不住问时亭:“表哥,你带他下来干什么?”
时亭道:“看戏。”
“看戏?”志鸿疑惑地看了下黑咕隆咚的地道,又看向乌衡,阴阳怪气道,“那可真是好兴致。”
乌衡回了个微笑,道:“只要有时将军在,哪里都是好兴致。”
时志鸿眉头一皱,总觉得这话在哪里听过。
一行人又绕了会儿,回到之前做记号最多的一段地道。
“表哥,”时志鸿摸着记号,疑惑,“这些路乱七八糟的,你是怎么找到方向的?而且我们怎么总绕着圈走,而不是走那些笔直的路?”
时亭解释:“地道主要运用感知错觉,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人们的感知并不准确,看似笔直的路实则有小幅度的弯折,顺着走只会偏离正确方向,而看似转弯多的路,只要一直往左手拐,反而能走出去。”
时志鸿一点就通,不禁笑道:“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这茬,很多奇门遁甲都是利用错觉啊。”说着余光瞥到恨不得贴时亭身上的乌衡,突然间想起什么来,赶紧上手将人往后一拉,拦在了两人中间。
什么叫“只要有时将军在,哪里都是好兴致”?这分明是那些纨绔公子哥哄姑娘家的东西,这厮把表哥当什么了!
乌衡用目光向时亭求救,但时亭直接装没看到,自己往前去了。
“我说二殿下,”时志鸿警告意味十足,“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表哥有不轨之心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乌衡真诚问:“什么下场?”
时志鸿刻意压低声音,在乌衡耳畔阴森森道:“被我表哥用那把锋利无比的惊鹤刀,一刀一刀斩断了四肢,挖出了两只眼珠,割下了舌头,只能像蠕虫一样挣扎,整个马车都是血,仆从看到直接吓死。等折磨够了,才斩了头颅丢进江里,并让野狗分食遗体,最后尸骨无存。”
乌衡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换作平日,他听到这些只会觉得是时志鸿在编谎话吓唬他,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时亭杀人很利索,极少用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还是亲自动手
——但今天在房间里,阴阳合欢香触动了时亭的逆鳞,乌衡看到了时亭的滔天怒火,所以他知道,时志鸿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时志鸿见乌衡脸色十分难看,以为是被恐吓住了,便道:“不过二殿下放心,只要你以礼相待,我表哥永远是你在帝都的靠山。”
还有,你们西戎得乖乖当好大楚的兄弟。时少卿严谨地在脑海中补充了一句。
时亭见后面两人嘀咕了半天,道:“归鸿,随时保持警惕,这不是可以松懈的地方。”
“明白。”两人异口同声。
下一刻,乌衡便小跑几步,又粘到时亭身侧,时志鸿目瞪口呆,心想这厮简直色胆包天,自己那番话竟然都没能吓退他!
半刻钟后,一行人在黑漆漆的地道尽头看到了火光,还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声。时亭迅速抬手熄灭火折子,身后时志鸿也赶紧把灯笼灭了。
时亭一边观察地下室前的守卫情况,一边低声问乌衡:“对于刚才地道的构造,二殿下有什么想说的吗?”
乌衡微笑道:“时将军聪慧,一眼看出关窍,实在是太佩服了。”
“二殿下真的没看出来吗?”时亭回头,借着微弱的薄光看向那双含笑的琥珀色眼睛,道,“虽然一直是我在前面带路,但根据二殿下一路的步子,不难看出你其实是有自己方向的,而且从来没错过。”
乌衡回视时亭的审视,脸不红心不跳道:“碰巧而已,时将军过奖了。”
谁夸你了?时亭直言:“我认识一个懂得奇门遁甲的人,他的布局思路和这个地道如出一辙,如今看来,或许二殿下也知道他。”
乌衡打算开口,时亭已经转过头去,显然是对他模棱两可的搪塞没什么兴趣。倒是时志鸿忙凑过来,难以置信地问乌衡:“表哥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说你也看出地道的奇门遁甲术了吧?”
乌衡叹气道:“怎么会呢?时将军开玩笑罢了。”
讲真,时志鸿是相信自家表哥的话的,但他上下打量乌衡,实在找不出这人的聪明劲和特别之处
——除了特别缠他表哥。
“分三路。”时亭道,“一路随我与归鸿,还有二殿下去取证,一路留在此处接应,另一路原路返回通知北辰,让他带人收网。”
话音方落,青鸾卫迅速行动。时亭取下后腰飞羽匣,展作弓弩瞄准,留下的青鸾卫也架好弩箭。
“放。”清冽的声音下令,数支弩箭刹那射出,迅速解决了地下室的侍卫。
时亭带人往里进,时志鸿赶紧拽了乌衡跟上,急道,“表哥你不管二殿下了啊!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时亭头也不回:“丢了他,拿你是问。”
时志鸿暗骂一声,乌衡冲时亭背影保证:“时将军放心,就算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离开时将军半步。”
时志鸿白了眼乌衡,心道这厮如果不是西戎二王子,不是陛下的亲外甥,巴掌早替表哥糊他脸上了!
一行人出了地道,首先拐进一段走廊,其间过于明亮的灯火让一行人不禁眯了眼。
待眼睛适应,一行人睁眼打量,发现这里与黢黑难行的地道截然不同,两面挂满了价值连城的琉璃灯,柱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甚至铺地用的是金砖,可谓一步值千金,骄奢到了极致。
时志鸿不禁笑道:“一个唱曲的地方都敢僭越犯上,使用和乾极殿一样的金砖了,有意思。”
时亭淡淡道:“有时候,上朝和唱戏没区别。”
时志鸿点头:“也对。”
一行人顺着走廊小心往里走,拐过两处弯后看到一扇紧闭的朱门,里面隐约传来男男女女的欢笑声。几人面面相觑,时亭用眼神示意先上前听一耳朵。
这不仔细听还好,一听可真是难以入耳,什么调情的荤话都说得出来。有干爹干娘乱叫一通的,有要这么“死”要那么“死”的,甚至还有吆喝众乐乐的。
时亭听得眉头直皱,却只能按兵不动。突然,背后生起凉风,时亭迅速侧身,出手一按,发现是乌衡凑过来了。
乌衡鼻间闻着时亭衣袖扫过来的茶香,问:“这里面是暗娼吧?难怪时将军要亲自来抓,不过里面那动静……听得真是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只是一个暗娼的话,自然不需要时亭亲自来抓。
而且,时亭看了眼侧耳细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的乌衡,完全看不出半点不好意思。
这时,满室淫/乱声中,一道嘶哑的女子求救声传来,充满绝望和无力,令人一怔。时亭当机立断,抬手让青鸾卫左右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