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师傅和师兄他们都对师姐很好,”从不打骂,师姐除了跟他一起学刺绣之外在家里也没做家务,他还要洗衣服打扫卫生,师姐却不用,师兄们动不动挨骂挨罚,师姐却能给师傅使脸色,她零用钱也很宽裕……
“你不要看表象,要看内在。你师傅家现在也由家庭式作坊转为公司化运营了,大小算是家族企业。”
“然后呢?”
“家中女性有在公司担任任何职位吗?比如你师娘,她理应拥有这家公司的一半,她有没有名义上的股权划分,有没有在重大事件上的决策权。”
“……这,”顾游想到回去时听到师傅他们谈到奶茶店的事,师姐虽然在场,师傅却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他中途加入也问过了他的想法,师娘和嫂子干脆就没有出现。
“哪怕不谈公司经营,按照传统师门传承来看,”徐津禹又提到另外一件事,“杨助理查到一个说法,你师门里的人大都觉得,会由你来继承你师傅的衣钵,而你师姐,哪怕跟你一样学了十多年刺绣,还是亲生女儿,却从没人提过由她来继承,甚至默认了不会是她。”
顾游眼中的光瞬间被击穿,彻底支离破碎,良久之后,他近乎嗫嚅着说道,“我不知道……”像是在自辨,却又苍白无力。
所以,师姐才会这样怨他,恨他,因为他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顾游整个人连坐都坐不稳了,他脑子里开始疯狂回想。是的,师姐跟他说过不要跟她爸一样大男子主义,那时她的表情很复杂,但是他没当回事,以为只是女儿对父亲的小小抱怨。
小时候他以为师姐因为是女孩才不用挨打挨罚,这些看似特殊的优待,是不是也是不公平的表现呢。
他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从来没有从这方面想过。还是他作为既得利益者,选择自然而然忽视了这些不公平的存在。顾游觉得他羞愧到无以复加,他一直觉得自己虽然说不上品性高洁,但怎么也算是个好人。
但在师姐看来,他是不是那个不知廉耻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还装无辜的无耻强盗。
甚至连师傅给他们订婚这样的事情,她不愿意,却还是不得不答应。他原来以为师姐是任性,是洒脱,是厌倦了管束,但有没有可能,她是在反抗呢。
顾游臊得身上跟被刮了皮似的,他甚至一直觉得自己在保护师姐,但师姐可能压根儿就用不上。
相反,他的存在还是师姐的障碍。
徐津禹见顾游有点转牛角尖了,赶紧劝道,“你师姐也有问题,她看透了,却从没想过正面应对。”私下达成协议什么的,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徐津禹从不以性别判定能力,所以在他看来宁海瑶的做法不算聪明,现在还迁怒,呵呵。
顾游没听进去,他陷入明显的自我厌弃当中。
“宝贝儿,你看着我,”徐津禹将他的头抬起来,“别管其他人怎么样,在我这儿,你可是还在忍辱负重,舍身就义呢。”他这么一打岔,顾游哪里还顾得上自我厌弃,他有种小时候尿床被姥姥拿着被子晒到家门口,还要大声跟邻居宣告的极致尴尬和羞耻。
这个时候他还怎么能面对徐津禹,慌忙之下竟然生出不少力气,就要挣脱束缚,徐津禹眼见要把人惹毛了,赶紧将人重新抱紧了,紧接着像认命似的说道:“你也就在我面前耍威风了。”
对那个师姐就是又出钱又出力,拿到点消息就眼巴巴地跑到人家面前去告状,谁料别人不领情,反被打击得体无完肤。到他这儿就调侃了一句就跟出水的鱼一样,要死要活。
顾游不由得有点脸红。
徐津禹没有错过他难得的羞赧,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看得顾游有点发毛了才有所动作。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徐津禹踩着顾游即将炸毛的瞬间将人放开,喘息声悠长而缠绵。
顾游心跳颤颤,觉得有些东西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徐津禹,只将脸埋在柔软的布料上调整呼吸节奏。徐津禹却难得主动把人往外推了点,“宝贝儿,你再抱这么紧,我可忍不住了。”分开这么久,昨晚就是点开胃菜而已,毕竟是在酒店。
顾游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脑子里百转千回。
因为师姐的态度,顾游很受伤,他第一反应就是找徐津禹,他已经形成了依赖。徐津禹的话又推翻了他心里长久的认知,那是不是连他跟徐津禹的这段关系也跟他的认知完全不同……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比知道师姐怨恨他,还要让顾游无地自容。
不能再继续了,顾游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腥甜,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前面是清晰可见的万丈深渊,他得时刻保持警醒。
只是清醒不过一秒,“你干什么?”徐津禹几乎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哪里会看不出他眼中情绪的转变,他将顾游下巴抬起来,大拇指叩开牙关,入眼满是猩红,眼中带着勃发的怒气,“你就那么喜欢你师姐?为了她把自己咬成这样。”
“隔涛偶……十莫高系。”顾游不仅舌头疼,还被卡住腮帮子,说话十分艰难,他将徐津禹的手抽回来,再次忍着痛说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跟她没关,那跟谁有关?”徐津禹怒火满腔,却转瞬被噗嗤一声熄灭,接着是眼中绽放光芒万千。
他的呼吸急促,声音却十分镇定,“是我对不对。”
顾游还记得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完全不敢去跟他对视。
徐津禹哪里会让这千辛万苦才养出来的苗头这么轻易地缩回去,小心翼翼把人拉回来抱在怀里,他都不敢太用力,将手腕放在顾游眼皮子下面,“你想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下次别伤害自己好么。”
顾游瞳孔颤颤,徐津禹手腕的地方怎么会有块圆形伤口?
看着很想被烟烫过的,明显已经发炎溃难,猩红血肉从边沿外翻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这里……”顾游开始回想,徐津禹很少在他面前抽烟,是昨晚,他问邓楚良是不是他派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气到差点发病,他点了一支烟,如果那个时候徐津禹就烫伤了,后面他们……
这人怎么藏起来的,早上他还在泳池里扑腾了那么久。
“你故意的。”顾游声音很冷静,故意弄成这个样子,又故意这个时候露出来。
徐津禹哼笑了两声,呼吸轻抚过顾游的耳畔,暖暖的,缱绻而深情,“你会心疼么。”他抬起那只手,拇指按住顾游的嘴角,“我比你更心疼。不信你听,”
徐津禹又将顾游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剧烈的跳动震得顾游耳膜发麻。顾游突然觉得从心底燃气了一阵火,让他好似回到了昨天晚上,但这次却是从内到外被烤成人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