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前早已簇拥了一大批看热闹的人,太尉梅穹亦站在门外迎接。李秉昶下马,躬身作揖,改口岳父,并随其入府。至新娘出府为止奏乐队不得停。
新娘婚服青中缀红,凤冠霞披,饰以琉璃金翠钗,手持珠扇轻掩面。梅穹将红绸另一头递交李秉昶,贺百年好合。李秉昶垂眸去瞧,半晌恍惚。半脸已是绝色,胭脂绘美人,锦上添花。
八抬大轿抵达襄王府门前已是入夜,千烛相连点亮灰蒙蒙的夜晚,如星河璀璨之倒影。缀珠灯沿红锦毯纵横庭院,雕花屏风十步一设,曰迈阻跨难。
鸣乐声声悠扬,梅倾秋双手持扇与红绸,红绸另一头由李秉昶牵引。金丝绣裙摆堪堪及地,外袍拖拽三米之远。
“跪——”
“一鞠躬,拜天地媒妁,佳偶天成。”
“二鞠躬,拜高堂先祖,万事如意。”
“三鞠躬,拜燕侣同心,白头偕老。”
“礼成——”
礼成。二人穿过庭廊,灯穗流苏经风吹拂缓缓而飘,凤凰步摇亦随身姿翩翩摇曳。
王爷成婚,繁文缛节过于多。婚房内又要进行一系列的仪式祭酒,女婢们才会撤去筵席离开婚房。王妃方可取去珠扇。
二人并坐婚床之上,奏乐声覆盖整座府邸,连门窗紧闭的寝室也可闻见唢呐响。
“王爷,你我已是夫妻。”梅倾秋先打破了沉默,朝他看去:“不再似以前了。”
李秉昶依言相望,见心中爱人穿戴婚服静坐身旁,胭脂凤冠为他而饰,便暂时忘了浮于婚亲表面的那层虚假。但她自会提醒他的。
“不论你之前将我看作什么,今日起便再无那些情义了,唯有名义。”
梅倾秋起身走向圆桌,将酒盅托盘移至一角,从绛红色婚服的大袖摆里拿出一张对折的宣纸,拆开铺在桌上。
李秉昶方一走近,看清纸上洋洋洒洒的黑字,她就给他取笔来了。
「成婚,所为共赢,无需履行夫妻之实,彼此皆有和离之权。」
她已先行签了名,道:“木已成舟,我们互有共同的秘密了。我与太尉都会助你夺下皇位。”
他无言接过毛笔,笔尖微挨宣纸便蓦地停下,而后扬笔一挥,签上姓名。
琴瑟和音越过廊道与窗纸,就在庭院处奏乐。李秉昶解释这也是一个仪式,洞房之夜房外需合奏琴与瑟,寓意是帐内和睦。
“奏一晚上?”
“一个时辰吧。”
奏琴人只怕想象不到婚房内的景象,卯足劲地拨弦拉声,以此盖过某种不可为人知的旖旎动静。以至于屋内整装未褪的人此刻反倒羞涩得紧。
“如此,你也不得离开了。”
梅倾秋将白纸黑字的契约合折,偷瞥一眼从窗幔走回的李秉昶。
初夜便被新娘驱赶,他本该失落神伤,却忽而起了兴致,至少比他签契约的时候心情好多了。李秉昶眉目带笑挨近她,她后退几步退无可退,靠在了屏风上。
“怎么,王妃连这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吗?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岂不更惹人怀疑?”
梅倾秋拾回方才气势,挺胸抬头道:“我自然也想到了!”
她提摆要走,被他拉住了手腕。
“等等。”
李秉昶双手轻抚过她鬓发,将头上凤冠取下,乌发顷刻往肩头倾泻而下,他指腹勾起额前碎发到耳后。凤冠被他单手圈在怀中。
“别怕,等他们退下了,我会去隔壁房的。你可以安心睡下。”
说罢他捧着凤冠走回茶桌,背对梅倾秋坐下。梅倾秋木木地应了声好,提摆绕过屏风走回床榻。
屏风相隔,梅倾秋侧靠床头围栏,面向窗幔。李秉昶双肘后撑茶桌,凝望屏风之间若隐若现的身影,直至琴声消逝。
夜已过半,宾客四散府门紧闭,此屋更是静谧无声,连蜡烛灼烧的滋滋声也能听见。梅倾秋就此斜靠床栏睡着了,那张契约仍被压在裙褶上。李秉昶将她扶上床,盖上薄被,吹灭灯烛离去。
此夜注定无眠。无论是满腔深情无处言的王爷,还是褪去婚服翻墙出行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