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已过,他所提赏灯并非节日使然,指的不过是安州夜里常有的灯市。
“你不想游灯市的话,那游船?”
“?”
梅倾秋有片刻是呆滞的,回过神来也没有完全消化他的意思。这个意思是此举为的是她,行何事只是借口?为何?
“……都可。”
李秉昶满意地笑了:“那戌时在灯市见。”
“……行。”
故而,梅倾秋人来是来了,却如置云里雾中。
灯火十里通明,各样花灯铺盖街坊,晚风微垂,灯笼便挟着金光颤悠悠幌动。直令人眼花缭乱。
梅倾秋独自于一排排灯影中穿梭,窄巷内的灯笼挂得低,灯穗总随风跃拍她额角,梅倾秋便只能用手去撩,低身穿过。
巷口对面墙上悬挂整架的走马灯,六面笼纸绘制不同人物图案,经灯轴转动辉映出流光溢彩的美象。梅倾秋立足走马灯之下,仰脸观望,灯屏剪纸贴着她的脸徐徐闪烁。
“小姐。”
梅倾秋依声回眸,面前站着一名身穿褐色锦衣的男子,看衣着面貌不是富二代便是官家公子。
“小姐独身逛灯市?那乏味得很,小生伴小姐一程。”
“不必了。”
“我有好玩意就在茶楼里。”
梅倾秋转身欲走又被挡住,其人手持花灯,依着她的走势来回转。嘴上还念念有词:“路昏难辨,小生为小姐掌灯。小姐是何家千金?我乃城南徐家的长子,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
“没听过。”
恰逢对面人流而至,梅倾秋寻机溜进其中。她懒得搭理那人,只想早些甩掉。不料如何也甩不掉,到了宽敞地竟抬手搭上她的肩,五爪施力。
梅倾秋挥手挣开,正欲发作,一道疾影自眼前掠过,擒住男子手腕反折于后。腕间骨头咔嗒作响,男子哀声叫唤。李秉昶抬脚踹入男子腘窝,男子屈膝跪地。
“王爷……”
徐家公子本来面目狰狞蓄力诟骂,听说擒住他的人是王爷瞬间发蔫,只能仰视身后人卑微求饶,不时向梅倾秋投来求助的目光。
李秉昶:“我也没听过你的名字,说来听听。”
“王爷,我……啊啊疼,我说我说……小生徐在阶。”
“徐在阶。行,我记住你了。”
“王爷,我无意冒犯你和小姐,我……”
“如果我下回还瞧见你骚扰人家,当心你的爪子!”
“是是是……”
男子抽了手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涌入人流之间。
李秉昶朝她走来,双眉微蹙,还轻轻叹了一声。
“王爷今日相救我两回了。”
“你想大事化小,但有人就逮着你这心思为非作歹。”
梅倾秋笑了笑,“说的是。”
“你没受伤吗?”过去半晌后他又问。
“没受伤。”
今日的襄王很古怪。目光频频聚焦在她脸上,又在接触一瞬慌张躲闪,似乎受了何种指点,刻意想与她拉近关系。双唇微启又徒咽一口寒气。
她分外好奇,令他难以启齿的是何等事情。或许……
“啊……”
梅倾秋毫无防备地被一人揽入怀中。马车轱辘急慌慌地滚动,挂笼跟着马车咿呀叫,旁人责怨车夫怎这般驭车。李秉昶背倚灯架,两手各抓着她的手腕和胳膊,面露不悦地盯着马车远去。
“马匹在窄巷中穿梭太危险了,巡街使明明得到指令需要限制的。”
梅倾秋抬眸听他说话,较眼睛最近的是隆起的喉结,微微搁在衣领之上,当他向下垂眸,喉结便知趣地稍隐入衣领。
“人流密集之地容易冲撞。”她看着他的眼睛接话。
灯架于他之后摇曳生姿,盏盏烛光簇拥着他脸周发散,她瞧见的他只是借明灯产生耀眼光辉,就已令人一时失神。
殊不知他看见的她是满目藏光,敛尽星河。更令人流连忘返。
“撞上人就不好了。”亏他还记得接话,手上力度却是一寸不松。
先回过神来的人轻扯了扯手,李秉昶才连忙松开,挥袖东张西望,虚咳了两声。
“买盏缀珠灯吧。”
说罢梅倾秋穿过人群往岸边走。
“嗯,行,好。”
李秉昶支支吾吾地跟上。
缀珠灯,笼面镶满了珠子,经笼内烛火照耀出熠熠闪光的色彩,珠子也由内而外散发透亮。
梅倾秋提高缀珠灯,珠影便一摇一摆地映在她身上。她朝他匆匆一瞥,道:“好看吧!”
——好看吧!
女童手持缀珠灯,仰起的小脸如雪花般白皙,双眼如湖阳般明澈,颧骨由淡淡红晕点燃。她将目光从缀珠灯转移到他脸上,道:“我叫卫翎。”
卫翎。
“怎么了?”梅倾秋靠近观察他,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王爷可是身体不适?”
他余光瞧见宁枝挤过人群走来,知她有友人照应了,便就势告辞。
“一个人反复无常是为什么?”待宁枝走近身旁,梅倾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