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单眉微挑:“你问这做什么?”
夏绫道:“虽然我也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可有一点我觉得他们说的没有错,中宫之位毕竟是国本大计,不能老是空着。我怕太多人以此为借口攻讦你,反而耽搁了朝政。”
夏绫是有心事。
自纪瑶离宫后,她心中的担忧便累日尤甚。宁澈丝毫没有遴选新皇后意思,这让她隐隐有些害怕,宁澈是因为自己才故意这样拖着无所作为。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必须立刻离宫。惑乱君上的罪名,她一个孤女担不起。
宁澈怎么会不知道夏绫心里装着怎样的心思。平心而论,立后这件事不能说没有夏绫的原因,但的确也不是全都因为夏绫。
想了想,他说:“其实前两天,我找钦天监卜了一卦。”
夏绫抬眸:“怎么说?”
“无非就还是那些话,天象有异,是因中宫位缺,要我早立皇后。”
夏绫忧虑的神色已掩饰不住。
可宁澈又说:“但我总觉得,监正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何以见得?”
“我问的是海防,但他答的却是中宫。”宁澈习惯性的捻着三指,“我相信天象有异之事不假,毕竟众人都有眼睛看,谁也不瞎。可关键在于,如何解读这天象。陆元齐过于避重就轻,只言海防之事无恙,却急于将话题引到天象上来,不得不让我起疑,他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别有居心。再进一步,民间所传君德有失的流言,或许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陆元齐,便是钦天监监正的名字。
夏绫听他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后位、储位有异,皆是动荡朝堂的大事,但究其根本,未必是因为在那位置上的人有多卓越,而是因为,后位储位的每一次变动,都意味着新一轮的利益斗争。朝堂间党派交杂,一旦出现了这样的狭缝,便会如过江之鲫般蜂拥而上,谁能将自己的人填进来,谁就能一瞬间得道升天。而陆元齐的说法,正是印证了有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借由立后之事将自己的势力填到我的身边。”
夏绫越听越觉得水深不可测:“阿澈,那陆监正背后的人会是谁呢?”
宁澈摇摇头:“是谁并不重要。因为我可以肯定,朝堂上的每个人现在都必各自怀着心思,紧盯着后位这块肥肉。”
这也就是为什么,宣明帝当时会应了庄靖太后,一举将纪瑶推上太子妃的位置。人选已然钦定,前朝各派系的心思即便再活络,也难以有什么伸手的空间,避免了一轮因储妃之位而起的党争。
可犹是这样,纪文征依旧出了那样的岔子。当时各地官员对通倭罪人群起而攻之,其中不排除有人想借此机会将皇后拉下水,另换他人的可能。
而如今中宫之位已然悬缺,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暗地里使劲。
夏绫深感事态之复杂,心绪仍难解:“可是阿澈,你不能老这样拖着啊。你越拖,不就越给他们相互争逐的时间吗?”
“乔乔,我并不是姬宫湦那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君主。这皇后……我是一定会立的。”宁澈已然坦诚相待,“只不过,我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最晚等到明年春天。毕竟在上一段婚姻中,我与先皇后都走了许多弯路。我需要用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我究竟该作何抉择,之后的路又想要如何走。”
“嗯。”
“但是乔乔,我也很想请你在这段时日,重新审视一番,你我之间是否可以再进一步。”宁澈抬眼看向夏绫,目光诚恳但不贪婪,“你别误会,我没有想逼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走到尽头了,成或不成,都得给自己一个完整的交代。”
夏绫点了点头。宁澈倒是有这点好,什么话都会同她说开,不会让她去猜。
“好,我会认真想一想的。”
两人心中各自风起澜动,但又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表露出来。
宁澈动了动自己的伤脚,仍是疼得厉害。他问夏绫:“乔乔,你那有什么伤药吗?我想给自己上点。”
夏绫想到,宁澈上回手受伤时,还剩了小半瓶金疮药没用完,她便收到了自己房间。
“你稍等一会,我去拿。”
夏绫回来的时候,手里不止拿了一瓶金疮药,还有一双软底鞋。
她蹲在地上,将鞋子后帮压下去,放在宁澈跟前,以便他能直接趿进去。
宁澈诧异:“这鞋是哪来的?”
夏绫道:“闲着没事随便做了一双。你不见人的时候就先穿这个吧,脚上舒坦些。”
这双鞋是夏绫在浣衣局照顾秋鹤时做的。
那时小汤无事时总是在给谭小澄纳鞋底,做工十分精细,让夏绫啧啧称奇。到底是在针工局当过值的,夏绫手一痒,便跟着小汤也学做了一双。
但这鞋并非帝王皂靴的样式,宁澈也不缺这样一双鞋。回宫后夏绫没太好意思送出去,任由它在角落里吃灰,没想到今日倒真派上用场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夏绫蹲在地上道,“今日景仁宫有人过来了,说是小王爷这两天有些不太舒服。”
宁澈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怎么个不舒服法?”
“说是胸闷,气短,有时候觉得喘不上气来。”
宁澈一听,当即脸色微变,直接趿鞋下了榻,跛着脚就要往外走。
“我不放心,得过去看看。”宁澈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地上,“这孩子有两年多没发过病了,我怕他再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