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澈撇撇嘴,却把衣服领子捂得更紧了些:“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随随便便的就脱衣服。”
宣明帝被他说得愣了一下。虽然他心里也明白,儿子大了,能独挡一面了,但他在看宁澈时,仍觉得他跟孩子一样。
他不再坚持,却还是在宁澈后脑勺上打了一巴掌,骂到:“臭小子。”
宁澈捂着头嗷了一声,觉得很没有面子。
宣明帝站起身来,懒得再操他的心,只嘱咐到:“一会别黑着脸,笑着点,给你祖母点面子。”
*
在前头,太后被众人簇拥着移驾后殿去享天伦之乐,暖阁里便只剩了被太后留下的姜颖嬷嬷,以及跪着的孟芸和夏绫二人。
孟芸从地上爬起来,对姜嬷嬷欲言又止:“嬷嬷,您看……”
姜颖打断她:“小芸子,你就别想着为这丫头求情了。看娘娘的意思,是定要往重里罚的。我要是留了情面,在娘娘面前就难做了。”
孟芸只得低头道:“是,是。”
姜嬷嬷同孟芸还是有几分交情的,见她这样,又出言安慰道:“你要是真心疼这丫头,就放她休息几天,小姑娘家面皮薄,挨了耳光难受,让人看去心里头再更想不开。哎,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都是在宫里做奴婢的,哪有没挨过打的?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底下这些小丫头们哪能这么娇惯的。”
孟芸苦笑道:“是,嬷嬷您说的在理。”
她没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只得先道了告退。离开的时候,仍忍不住看了眼低着头的夏绫,暗自叹了口气。
待人都走了,姜嬷嬷在袖子下动了动手掌,对夏绫道:“你跟我过来吧。”
姜颖带着夏绫到了慈宁宫隔墙外的夹道里,见夏绫还站着不动,皱眉斥道:“你这丫头,怎么还不跪下?”
夏绫心里头又委屈,又难过,可她只能屈膝跪到姜颖跟前。宫道里的地面不如殿内平整,膝盖压在砖缝上,硌得皮肉生疼。
“嬷嬷,”夏绫怯生生的问到,“奴婢今日是哪里惹了娘娘不悦了,娘娘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责罚奴婢?”
姜颖见这丫头模样生的清秀,看着也像是个老实孩子,也不由得心生了恻隐。
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半辈子,对她的脾性自然了解。这位主子是个要面子的人,对于纪瑶,总想尽心为她多安排些,但又总担心自己的眼光过了时,让年轻的背地里说她老土。夏绫今日当众说纪瑶戴不了那对耳坠子,太后心中定是觉得她伤了自己的面子。
再则,太后在纪瑶身上觊觎的期望太高了,恨不得这女孩连喘气都要按照她的要求来。今日太后的气也是冲着纪瑶,觉得她讨不到太子的喜欢,心里头是真着急了。纪瑶打不得,那就只能夏绫当这个替罪羊,她也是倒霉。
况且掌三十下嘴,罚的确实有些重了。看这女孩生的白净,肉皮又细嫩,三十记巴掌下去,得难看成什么样?
但她却只能说:“做奴才的,最不该问的就是为什么。只要是主子赏赐的,不论是雷霆还是雨露,都是恩泽,都得受着。”
夏绫咬着嘴唇,除了认,她别无他法。
姜颖沉了口气:“把头抬起来吧。不许躲,不许哭,不许喊疼。不然就是驳了主子的面子,我会罚你更狠的。”
夏绫攥了攥裙子,微微扬起了头。因是跪着,她看这宫墙,似乎又高了许多。
啪!
皮肉相击的一声脆音,夏绫的脸被打偏到了一侧。喉咙中一股酸涩泛起,可容不得她难过,又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了她另一侧脸上。
一重疼痛叠加着另一重,根本不给夏绫喘息的机会。她就这样,沉默的听着掌嘴的声音在她耳边一次次响起,也沉默的忍受着她的脸被打的偏过来在偏回去,疼的仿若被烫掉了一层皮。
三十记巴掌打完,夏绫两边的脸已完全红肿了起来,透着手指印形状的淤青。她脱力的跪伏在地上,却听到姜颖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谢恩吧。”
夏绫硬撑着地面又抬起了身子,冲着慈宁宫的方向磕下头去,咬牙道:“谢主子,恩典。”
“跪够了两个时辰才许回去,门官会盯着你的。”
夏绫也没想着再为自己争辩什么。她只是麻木的跪在地上,心中既不难过,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好似被抽走了一切的感情。
天幕不知从什么时候阴翳了下来,风卷云涌,吹动着她的衣衫,尽显单薄。
有成队步履齐整的内侍提着食盒匆匆而过,是尚膳监的内侍来办膳了。因是天家家宴,他们的神色格外恭谨,皆垂手含肩,不敢耽误片刻。
只有队伍末尾那个小内侍,在路过夏绫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不过旋即他就把目光又收了回去,似乎是怕自己也沾染上这样的晦气。
夏绫也不知道自己是跪了多久,直到有守门的内官过来同她说,让她回去。
夏绫迟钝的抬头啊了一声,仿佛没有听懂内侍的话。
门官咋舌道:“让你赶紧走。不然一会等主子们用完膳出来,要看你在这触霉头吗?”
夏绫说哦,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可她发现,自己的双腿竟不听使唤,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膝盖一过血,针扎一样的疼。
夏绫缓了一会,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的往西五所走去。
抬起头,见天边的云层,赤如烈火。
这样的天空夏绫似乎是见到过的。
在傅薇病危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