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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追猎(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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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狄赫似乎笑了笑,长而密的睫毛轻轻地颤:“我们没钱去维利奥。亚马丁只有一家公司卖分离剂,她想定什么价就定什么价。”

此时窗外天色大亮,菲狄赫继续说:“hermana的药田在后面那座山上,大家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干活,你们吃过饭就可以过去了。”

她们的早餐是菲狄赫在小镇商店买的面包和鸡蛋,当然由乔报销。一袋面包三百维币,一颗鸡蛋二十维币,味道完全赶不上维利奥十维币的面包房手工面包。

希尔第一次吃这么粗糙寡淡坚硬如石的东西,甚至不想用面包二字称呼它。不过她也没有挑拣,只是喝了很多水。

但似乎看出了她的难以下咽,菲狄赫又一次出门,回来时抱着一篮黄金果。

“这个很好吃。”菲狄赫说,“老妈们会把它做成果酱,但现在很多人不会做了。大家都去当工人,给大人们修路和房子。”

希尔终于看到了眼熟的东西,用结结巴巴的伦乎索语说:“哦!我知道这个。我自己做饭玩的时候在商场买过,一颗要七十维币呢......你买这个会不会太贵了?虽然,我是说,也不贵吧,但你的工资......”

菲狄赫摇摇头:“没关系,这个不要钱。”

“不要钱?”

“嗯,地上烂了很多,没人捡。”

希尔皱起眉:“你们干嘛不卖掉这些东西?这个应该比其它赚钱吧。”

“我们卖不出去。”菲狄赫平静地说,她看着桌上黄澄澄如同黄金的果实,她们曾经就靠黄金果的果园维生,“价格不知道为什么很低,我们卖不出去也运不出去,只能等它烂在地里。卖不出去就买不了别的东西,只能换种风信草。政府会采购我们的风信草,我们就有钱买东西了。”

明令强迫农民改种风信草,必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对,但要是压粮果价抬药价,一切都水到渠成。再加上她们只是种植传统药物,又不是在明面上做迷幻剂,国际媒体没什么好说的。

希尔总觉得自己在大学学过类似的案例,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毕竟她大学是出入夜店玩过去的,什么政治俱乐部商会俱乐部工会俱乐部一个没进过。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团结起来,开拓海运,把东西往外卖呢?”

菲狄赫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重新组建一个政府?”

“嗯??我有这么说吗?”

“没有办法。”菲狄赫说,“我们打不过政府军,罗比姆有维利奥的军火援助。”

“不,我是说有没有更文明的办法,用智慧,用脑子,毕竟你们打不过。”

菲狄赫又笑起来:“可是,阁下,我们都不识字。”

“我们没上过学,我们没有什么智慧。我们知道这是不好的,但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干活,只有肌肉,但肌肉打不过坦克。”

如果希尔加入过大学的政治俱乐部,会知道这是“愚民政策”的一种,用于稳固统治。不过她现在只是很迷茫,并隐隐为这些人感到绝望。

但希尔不是一个会担负别人命运的人,她不喜欢自己被别人的痛苦影响,她不需要活得那么累,所以很快就把这些绝望感抛开。她二十五岁,也有自己的人生观,那就是“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被压迫的人去反抗,感到痛苦的人去摆脱,幸福的人继续幸福”。她自觉自己一切都好,有钱有保障,也不会再来这些贫穷的国家,所以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乔则一直很安静,在吃饱喝足后,她问菲狄赫:“hermana的人有多少个?”

菲狄赫想了想:“七八九......九个吧。”

等到接近八点的时候,她们准备出发。菲狄赫会把她们带到hermana药田外围,否则她们将迷失在森林里。

路上希尔的情绪比起和蒙利亚特短暂见面时好了许多,甚至开始对乔撒娇:“妈妈,我好困......”

她盘起来的棕色卷发上拢着浅色的薄纱,长长的纱巾尾巴勾起来,罩在尖尖的下巴和白皙的脸上。两只蓝色的眼睛古灵精怪地冲乔眨了眨,手指拽住乔的胳膊拖长了音调。

像是异国养豹的王子。

“事情结束就回去。”乔说,“你可以先和菲狄赫一起回小镇休息,等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希尔翻了个白眼,手指捏了捏乔小臂上的肉——没捏动,没软肉全是肌肉,只能改换心意揪起一点皮。乔吃痛,绿色的眼睛静静地看向她:“......”

“你越来越敷衍了。”希尔抱怨道,“你有求于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所以你根本不喜欢我是不是,你只是把我当做工具。”

乔思索片刻:“是因为太困所以导致你的情绪波动异常吗?”

“不。”希尔冷冷地说,她再次褪去了娇媚的姿态,似乎现在才是她真正的一面。冷漠、洞明、现实,但又忍不住渴望感情。“我一直知道你把我当成atm机、获取体系信息的工具。但这是我的优势,所以我不介意。不过你真的太敷衍了,你会让我......”

她的声音忽然降低,直到微不可闻。但乔超常的感官让她能够听清:“......很伤心。”

也不等乔再说出一些平淡没情调的话转移话题,希尔又笑起来:“开玩笑啦!我也觉得是因为我太困了所以搞得我脑袋乱糟糟的。Mommy,我想跟着你过去,好不好?”

她很难得用这么柔软的语气说话,实际上,乔在日记本里不止一次吐槽她暴躁、傲慢、骄纵的大小姐脾气。

这时候随口说个“好”就能把这一切轻飘飘地揭过,然而乔却问:“你一直坚持过来,是想在你姐姐面前证明自己吗?”

长久的沉默。

直到菲狄赫带她们走到了一条溪流边,指着前方说:“跟着小河一直走,你们能看到一片田,还有做迷幻剂的小草棚。”

乔又一次问希尔:“你确定不回去吗?前面很危险。你姐姐说的没错,我不会死,你不一定。”

希尔盯着她,又开始笑,蓝色的眼睛荡起层层的涟漪:“妈妈,你会保护我,对不对?”

乔在心底轻轻地叹气:“对,我会保护你。”

菲狄赫离开,她们继续往前走。希尔想,大概真是太困了,迷迷糊糊,她才突然想向乔吐露真心,把一切被掩盖住的悲痛都重新挖出来,血淋淋地展示在乔面前。

她渴望把自己的疼痛从心脏里连根拔起、双手捧着这团不可名状的血肉,献给这个绿眼睛的青年。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总不能是因为多叫了几句妈妈,就真把乔当做“妈妈”了吧。

这是她从未做过的,真希望自己清醒之后不会后悔。

“我和姐姐关系很差。”希尔放低声音,安静地回忆,“在我们妈妈死前,一切都还好,她们死后,姐姐想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如果活着不留下深刻的痕迹,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死后一定很后悔。她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带着我妈留的钱去了维利奥,把我一个人留在西丹。我被儿童保护部门的义工猥亵过,被学校的人霸凌过,有时候她几个月不汇钱过来,我只能吃邻居垃圾桶里的剩菜。我现在还记得那天邻居家的孩子过生日,半块蛋糕都丢在垃圾桶里,有一半脏了,我抓起另一半吃,很好吃。后来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蛋糕,就算我又去面包房买了一模一样的、更大的,也不像记忆里那么美味了。”

“后来蒙利亚特变成大老板,开赌场,到处投资,终于想起来我。给我挑维利奥最好的大学,给我买海景房,每个月给我几十万,但我已经烂了一半,就像垃圾桶里的那块蛋糕。”

“我只想继续腐烂下去。”

乔停下脚步,注视着她,绿水里流淌着哀伤的波光。

于是希尔突然后悔了,她伸手捂住乔的眼睛,低低地说:“嘿,别用这种怜悯的表情看我......”

乔摇摇头。

她是为全人类经历的苦难而悲伤。

“我希望你们幸福。”

我希望每个孩子幸福,这是我身为母亲唯一的愿望。

希尔看着乔,乔的神情和语气都无比真诚,于是她感到恐惧:“......我一直很幸福。拜托,我每个月有二十万的零花钱,这还不幸福?我是吃过没钱的苦的,我现在很幸福。”

乔问:“那为什么你在流泪呢?”

希尔这才惊觉冰凉的泪滴已经滑到了下颚,她擦干泪痕,咳嗽一声埋头往前走:“好啦,快走吧。”

乔跟在后面:“如果你不介意我提一些改善你目前状况的建议的话。有些孩子会认为我在说教,所以我会先取得对方的同意。”

希尔笑眯眯地:“好呀,你说吧,我喜欢妈妈对我说教~”

乔说:“如果你真的很幸福的话,我不会提这些建议,你只需要继续享受你的生活。但很显然,钱不能治愈你的伤口。在西丹,人的意志大于法的意志,混乱冲破规则,自由压倒秩序。因此蒙利亚特可以无所谓地抛弃你,义工可以无所谓地侵犯你,同学可以无所谓地霸凌你。你认为你的人生被蒙利亚特过去的决策摧毁了,甚至现在也不得不依附她,你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价值。但你可以选择去做更有意义的事。你可以尝试脱离你的姐姐,或者借你姐姐的力,去打拼属于自己的事业。”

比如先考取法学学位,在30岁时竞选西丹议员,为改善本市人民福祉努力、为建立有利于民的规则和秩序奋斗,立法保护如小希尔一样的幼童。介于蒙利亚特的关系,希尔和许多名流富商有接触,很方便竞选议员。只一个人是无法改变一切的,那么就先走好自己脚下的路。虽然污泥里的清流不一定能落个好结果——多半会被帮派的杀手枪杀,但只求无愧于心。当一个人一心为民并且脚踏实地而不只是凭空幻想,她就不会那么容易动摇并因为动摇而痛苦。

希尔说:“......嗯,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现在我还没那么想。走一步看一步啦。”

要她接手蒙利亚特留在西丹的产业或者自己另起炉灶成立新帮派吗?她目前还没有进入体系的打算。蒙利亚特一个人赚的钱就足够了,她何必卷入帮派的漩涡。不如就这样吧,她离蒙利亚特远一点,花天酒地一直到死。她打算过几年回维利奥,西丹太小了。在维利奥她可以参加各种各样的沙龙、看音乐剧、投资马球手赛车手、和模特约会……她的人生其实很丰富,也完全可以忘掉过去的悲痛。她不想努力,也不想奋斗,只想这样漫无目的地消磨自己的创伤和寂寞。

乔不强求她,希尔也岔开话题:“呀......妈妈,你背着我还有别的孩子吗?‘有些孩子’,是谁?”

“是一些需要我帮助的孩子。”

希尔又笑盈盈地撒娇:“我也要妈妈帮我~”

“所以我帮你提了建议。”

“不是那个啦,是那个。”

“?”

“那个那个。”

“......?”

就这样打着马虎眼拌嘴调情,她们走到了溪流的尾段,前方是一片苍绿的药田。

在乔眼里,药田边临时搭建的板棚房上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黑雾。

“你留在这里,随时小心。”

希尔点点头。

乔悄无声息地走进药田,从棚里提起一把长斧,劈开了第一家板门的锁。

看着刚从睡梦中惊醒、满脸恐惧的污染物小妹,她双手握住沉沉的斧柄,锋利的斧刃砍断了这个孩子的脖颈。

血溅在她脸上,碧绿的眼睛和皱起的眉头带着悲悯的哀伤,紧抿的唇角却让面容显得更加冷峻无情。

“一切灾祸的起因,是秩序未明确,规则未建立。”

“我会让你们得到新生,以母亲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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