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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追猎(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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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规则束缚,尽管本身实力足以杀死眼前的人,却无法下手。此时她在你面前傲慢地挑衅你,你要怎么做?

不管是推翻规则、无视规则、忍气吞声,都是人自己做的决定。对于维达来说,她只是很平静。

“我的确不能对你动手。”乔说,“但你在帮派呆久了,以为人类社会都像丛林一样野蛮吗?”

“你不能否认人类社会的底层逻辑就是暴力和弱肉强食。”蒙利亚特说,“诉诸暴力的人,在社会上就是有特权。如果是一大批使用暴力的人,统治者也会被推翻。从前我在维利奥看到迷幻剂贩子在街头大声叫卖,当地政府管控不了。有的国家甚至默许地下换汇捞钱。这是自由的世界,乔。”

“只能证明你所说的社会不完善。”乔说,“没有稳定合理的规则和秩序,并在一步步走向极端。你认为有智慧有远见的管理者会放任这样的风气吗?”

“那有智慧有远见的乔·布莱克阁下,你要怎么做?”

“我不能伤害你,正如你无法杀死我。”乔说,“我不能伤害你,不是我做不到,是我遵守规则。你无法杀死我,不是你不想,是你真的做不到。蒙利亚特阁下,请您好好想想,是要和我作对还是无视势必背叛您的小人。您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东西,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蒙利亚特看着她,她们对视了半分钟,两人神情如出一辙地平静淡漠,没有硝烟味没有火药味,只有泥潭一样的死寂。

最后蒙利亚特开口:“hermana的产业我要九成。”

“蒙利亚特阁下,我与各位各司其职。我是巫师,不伤害任何人,只负责祓除诡物。其余事情,您去和西丹政府、西丹安保厅、西丹人民说吧。”

蒙利亚特少见地笑了笑,虽然这丝笑意飞快地消失在了她的脸部褶皱里:“你们巫师都是这样坚如磐石吗?”

不管她这句话是贬乔如同一块臭石头还就只是普通恭维,乔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您知道雪尔出车祸是怎么回事吗?”

蒙利亚特想了想:“她不是出车祸。西南洲有个国家叫细里亚。它国幅辽阔,养育了一群具有民族精神的死战之士——真有意思,我好久没见识过这样的国民了。要知道五十年前的维利奥也有舍生忘死的安保厅员工,但近几年大家都不再为那个国家奉献卖命,所有人都知道维利奥属于银行家,而不是她们。细里亚地处西南洲北部,与维利奥隔海相望,港口被维利奥驻军占据,但前段时间反抗军连续捣毁多艘维利奥军舰,连驻军一并打退。雪尔回维利奥前想去细里亚看那边的药田,被藏在山里的反抗军打伤了。”

能伤害万人级诡物的,也只有万人级诡物。但通过罗叶,维达知道基金会并没有检测到新生万人级诡物的波动。

那么,另一种可能。

反抗军里有巫师。巫师参与了人类战争。

这个消息很重要,维达需要思考一切会发生的情况以及对策。而现在,乔在和蒙利亚特对话,先处理眼前的事。

“她想去看细里亚的药田。”乔抓住了关键句,“除了细里亚,她还看了别的地方吗?”

“还有这个国家。”蒙利亚特说,“亚马丁。连绵大山和沿河平原她都去看过。”

“她在这里派人手了吗?”

“你猜的很对。”

乔想了想,说道:“阁下,希望您告诉我她加派人手的药田具体在哪个地方。”

“南部县镇,伦乎索河沿岸一带。”

那一带的药田里种植的是风信草。这种植物有着漂亮的名字,也有着麻醉止痛、兴奋中枢的功效,是西南洲古老传统的药物。

然而就是当地人用于治病救人的原始植物,在维利奥第一次殖民后,殖民者首次把它加工为了成瘾性极强、极度残害人类身体健康的迷幻剂。

殖民者首先将迷幻剂用在了当地劳工身上。在她们日夜挖矿耕田修建铁路时,诱惑她们服用迷幻剂降低食欲、消解疲惫,用无休止的愉快和幻觉燃烧寿命和健康换来更加廉价、效率更高的劳动力。

这些迷幻剂原本是“吃了就不饿啦”的免费供应,劳工上瘾后就开始收费。工人与农民,劳累一天,血汗钱没揣一秒,左口袋收进来右口袋递回去,花光自己的薪酬去买迷幻剂,任何反抗意志都被消解在幻觉里;身体越来越差,连暴力推翻殖民统治都做不到,只能再次投入到劳动中,最后飞快消瘦猝死,再换上新一批年轻甚至幼小的劳动力。从头压榨到尾,织成了维利奥殖民者繁华的美梦。

之前说过,维达会主动控制自己的巫术,因为她能让人群无法反抗。

迷幻剂也让人群无法反抗,这就是维达憎恨维利奥殖民者、帮派与迷幻剂的原因。

用药物这种不可逆的东西消磨孩子们面对人生和强权的抗争意志,她无法容许。斗争是永恒的,斗争必须永存。

所以除去祓除药田里的污染物,她还要做另一件事。

她和蒙利亚特看起来相处融洽,事实上总打着机锋。蒙利亚特想借她之手除掉看管药田的污染物,她不会信任蒙利亚特,更不会纵容蒙利亚特。——不管蒙利亚特看起来有多和善,她依然是一个制作迷幻剂、买卖迷幻剂的体系首领,她毁掉了无数人的希望,也毁掉了无数人的人生。

维达只是不能伤害人类,不代表不能做别的。比如她依然会把药田后面的制药小棚地址报给维利奥的国际稽查局和亚马丁对毒特种部队,虽然她们早就知道这片大山里的小镇被恐怖分子占据,但她们会喜欢更精准的坐标。

——至于蒙利亚特本人,没有人找到她犯罪的证据,也许她们能通过那片大山找出需要的东西。

离开庄园前,蒙利亚特递给希尔一把枪。希尔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人说话,从前的娇媚明艳变成冰川上的一簇冰花,构成冷漠的下压的唇角。

“如果你要和她走,就保护好自己。”蒙利亚特说,“她不会死,你会死。”

希尔甩开他的手:“那又怎么样?你根本不在乎,别现在假惺惺的。”

这句话她说对了,因为蒙利亚特果然没再强求,只是淡淡地把枪收了回去。

西南洲大部分区域是热带和温带气候,亚马丁南部春季——西丹此时是秋季,气温甚至高达三十度。因此,她们脱掉西装外套,换上了当地人常穿的深绿色短袖和一套遮光的纱巾。

她俩乘坐六个小时的火车前往离伦乎索河最近的站点,之后坐八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前往离山坡农田最近的小镇。

车里的气味非常不好闻,天气闷热,湿气和臭气反复发酵。坐在希尔对面的人把脚翘到她的腿边的椅沿上,没穿袜子,鞋脱在地上。

希尔眉头一皱要发火,被乔拦下来。乔起身和她换了座位,事实上,不管怎么换,车厢里的复杂臭味都不会消失。

于是这六个小时格外难熬,期间不断有逃票的人被车厢里巡视的安保人员抓住扭送走。一个小孩躲在希尔的座位下,希尔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蹭,皱着眉低头,刚好和小孩天真无邪的笑脸对上。她心头一软,没说什么,安保人员查过来的时候也一声不吭。

下车后,希尔发现自己兜里的钱包不见了,还好证件由乔保管。

“绝对是那个小孩偷的!”希尔愤怒地对乔说,“亏我还觉得她可爱!可爱什么啊,笑得贱兮兮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要报警!!”最后,大小姐气急败坏地叫道。

“这些事情报警没用。”乔说。但她也没阻拦希尔,跟着去了亚马丁安保厅设在火车站的办公处。果不其然,乔用伦乎索语和安保厅人员沟通了半个小时,无功而返。

“她说这些扒手都很精,一到站全跑了,她们也没办法,所以只能提醒乘客上下车注意财物安全。”

希尔冷笑:“什么都要个人注意,那这里的人纳税是做什么的?从出生起就开始纳税,是为了供养她们从不安装监控加派人手、吃得膘肥体壮的铁路领导吗??”

乔:“你是西丹人,怎么会这么惊讶。”

希尔:“我一年前才回西丹,之前都在维利奥读书。”

乔:“维利奥南部也是这样,你没见过吗?”

希尔:“没有啊,我都在北边,玩的东西多,天气冷了就去海岛。”

坐公共汽车的时候,希尔好几次都没挤上去,最后还是乔牵着她硬生生从人群缝隙里踩上去了一只脚。

希尔在维利奥从小接受的人格教育是优雅、成熟、自信,虽然没完全练出个成功人士,但优雅是学了个十成十,至少从未和人群这样狼狈地挨挤过。

虽然很不适应,但她没有多说什么。乔恰好偏爱安静,此时把她护在角落,目光投向窗外。

车门关不严,在泥路的坎坷中嘎吱嘎吱地一张一合,有两个人坐在门槛边缘,脚翘在外面。这很危险,好孩子不要学,但在亚马丁,没有人会提醒他们,一切熟视无睹。

没有规则,没有秩序,只有一片当地政府纵容的混乱与自由。

但在三百年前,维达清晰地记得,西南洲被各洲各国乃至本地人骄傲地称为“神赐之地”。

这里幅员辽阔,一年四季温暖湿润,人们不需要躲避严寒风暴,也没有火山地震带,只有肥沃的土地、充沛的降水和种类繁多的动物植物矿产资源。

这里物资丰富到人们甚至不必耕种和畜牧,光靠打猎和采集就足以维生。

于是她们研制火药用来放烟花;她们制作出当时最锋利的刀用来做医学手术;她们练习巫术用来占卜和安抚动物;她们强调每个人的权利,强调森林和自然的轮回养育。她们猎杀动物充饥而后死在这片土地——又有动物吃掉她们的尸骸度过饥饿繁殖生育,又有植物在她们埋葬的土壤中生长播种,这是这片土地上永不停息的生死轮回。

那时的维利奥还是个小国,冬天无比寒冷,人民需要拼尽全力挨过严寒谋生。一年里降水时段非常极端,夏天阳光也很少,植物种出来都焉巴瘦小,食物收成不足以填饱国内人民的肚子。

为了维持奢靡浪费的生活不被饿到准备揭竿而起的人民推翻,在国王的旨意下,将军带着士兵南下,战争打了三十年,西北洲被一分为二。停战十年后,维利奥国王在冒险家的指引下发现了西南洲这片肥沃的土地,开始了对西南洲的第一次占领。

士兵将军总督被一船一船运往西南洲。一年四季都穿着草衣兽皮裸露皮肤的西南洲本地人被填满火药子弹的枪支射杀,被尖锐的军刀捅伤,被巫师的巫术贯穿,被屠戮与奴役,被一把火烧毁伴生一千年的森林用于挖矿、耕地和建造种植园。将军命令士兵屠杀野兽,主要目的不是食用,而是为了杀死它们曝尸荒野断绝本地部落居民的食物来源。

短短一个月,西南洲三十种特色动物被杀到濒临灭绝,殖民者们就算通通死在这片土地也无法让轮回重启。

期间东北洲的统治者们眼馋这片土地同样插手不必赘述,从维利奥将军踩在西南洲土地的第一天起,神赐之地变成了神弃之地。

西南洲是一片文明的土地,就算无数维利奥学者迫不及待地定义西南洲是蛮荒之地、落后活该挨打,都不能否认她们并非“落后”并非“蛮荒”。她们的哲学观念与新时代别无二致,她们的医疗水平在当时几乎顶尖,她们与自然共生共存的智慧是长远的,但她们没有维护文明的暴力机器。因此野蛮轻松摧毁文明,短视轻松驳倒远见,暴利轻松榨干基石。

维达见证过这一切,但她不能插手,直到她找到了一栋安全屋。

这栋安全屋是上一任“新生”建造的。她的骨头变成了安全屋的柱梁,皮肉变成了安全屋的墙壁,心脏维持安全屋不为人所知的能力,大脑供给安全屋打造多重功能的算法。

依靠这栋安全屋,维达建立了MGP基金会,用于保护普尔兰大陆所有边缘人群、弱势群体,不分国界。

与此同时,如果她能成为国与国之间友好合作互帮互助的桥梁,成为维持秩序与和平的捉刀人,是否就不会再有如此残酷的侵略行为?

普尔兰大陆的所有生灵都是她的孩子,这些孩子本该命运与共、共荣共存。

下车后,蒙利亚特的线人在车站和她们碰面,三人徒步走了五个小时,在第三天凌晨五点抵达了药田附近的小镇。

亚马丁的农田原本用来种植稻谷、水果、蔬菜,但“改稻为药乃是国策”,亚马丁总统和维利奥以及西丹帮派在暗地里达成商业合作,将大片农田改为药田,对外出口迷幻剂,政府拿抽成,总统装金库。

这里有两个问题。

其一,买卖、使用迷幻剂本质上非法。尽管那么多人注射服用、许多国家政府不闻不问,但在国际上始终是错误的。亚马丁总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逆着时代洪流走——虽然她们可以宣称这是保障人民使用迷幻剂的权利和自由,但事实上世界范围内对此类主义滥用的批判甚至增强了维达关于“秩序”的巫术能力;

其二,不是每个人都甘愿被支配被征服当一问三不知的温良奴隶。在二十年前西南洲左翼运动的推动下,亚马丁政府不得不进行土地改革,使农田变成农民的,而不是地主的。既然农田是农民的,大家都想好好过日子,为什么不种食物充饥、种普通经济作物买卖,而要大面积只种植风信草?

所以,在国内外民众虎视眈眈的监督下,总统要如何通过与帮派合作买卖迷幻剂牟取暴利来满足自己想要享受无数金银财宝的欲望呢?

现任亚马丁总统罗比姆给出了答案。

蒙利亚特的线人叫菲狄赫,是个短头发的精壮青年,二十五岁,用麻布裹住全身,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她是单雌繁殖者,因为西南洲分离剂——一款针对单雌繁殖者的避孕药紧缺,她二十岁生下第一个孩子,而后在二十二岁、二十四岁分别生下一个孩子。一般要等她三十岁才会自然停止生育。

——在原始社会,单雌繁殖者是母神的象征。而现在,单雌繁殖者是社会造就的悲哀,尤其在西南洲、东南洲,以及其余各洲的贫民区。

“我们在深山做迷幻剂。”菲狄赫说,“做完之后我跟另一个人把成品带去帮派进驻的小镇。徒步走三天。走山走一趟给三百维币,一支分离剂三万维币,而且有价无市。”

希尔是双雌繁殖者,对帮助弱者不感兴趣,对政治经济法律同样感觉无聊,所以不清楚单雌繁殖者的处境。不过她依稀记得:“奇怪,分离剂是这个价钱吗?我在维利奥的时候有个朋友买分离剂好像只花了五千。她为了改善口味投资了一家医药公司才多花了三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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