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碧转头，金色的瞳孔像黄金矿脉一样辉煌，专注地盯着维达：“母亲，该回家吃饭了。”

尔莎的话题便搁置了半个小时，直到三人坐在餐桌旁，耳舒拉看着盘子里煎糊的鸡蛋和青椒，再看一眼维达盘子里卖相勉强不错的滑蛋虾仁，悲愤交加：“我要尔莎姐姐！”

维达把自己那份食物递给耳舒拉，随后切开煎糊的鸡蛋放进嘴里。耳舒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冲维达撒娇：“妈妈......”

“太娇气了吧耳舒拉。”翡碧冷冷地盯着耳舒拉，“如果不喜欢吃，就该自己做饭，而不是抢走母亲的食物。”

耳舒拉红着脸，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咬牙把气吞回了肚子里。

“好了，不要吵架。”维达说，“以后我来做饭。”

耳舒拉大惊：“不！我超爱吃翡碧做的！”

要吃维达做的又苦又腥蔬菜鱼肉药材大乱炖？不，绝对不行！

随后她想起前两天吃的香喷喷烤肉，叹气：“如果尔莎姐姐在就好了。”

“你想让她回来原来是因为她做饭好吃？”翡碧扬起眉，“她要是知道你只把她当厨师，可要伤心死了。”

耳舒拉再也忍不住怒火，手掌啪一声拍响桌面，吼叫道：“你别污蔑我！尔莎姐姐走了你很得意是吧？这样就没人管你了！”

她们吵吵嚷嚷，维达只喜欢安静的环境，于是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嘘。”

她蓬松的黑色长发海藻似地垂下，碧绿的眼睛天然是一汪沉静的幽谭。任何靠近她的人都会收敛起来，只感受到永恒的平静。

耳舒拉和维达注视，焦躁愤怒的心情瞬间被抚平，像是在盛夏跳进凉水池。她哼哼唧唧地蹭到维达身边，跪坐在地上，抱住维达的小腿，下巴抵着大腿面，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翡碧真的好过分，妈妈，我们让尔莎姐姐回来吧？”

维达抚摸着她的头顶，指缝穿过橘色的发丝，睫毛低垂，看不清神色：“我和你们说过，这个时代的巫师已经与‘诡物’没有区别了，我们受到的限制让我们无法做出那样的选择。”

母亲又要开始讲述巫师的历史，耳舒拉闭上眼睛，享受着维达手指的按摩梳理，思绪跟着回到曾经听过几百遍的故事中。

在普尔兰大陆，人类巫师与非巫师历史诞生之初，伴随着雄性基因自然消亡，单雌与双雌繁殖者随之出现。

巫师们可能是单雌繁殖者，也可能是双雌繁殖者。但在原始时代，人们见到的中年单雌繁殖者几乎都是巫师，因为只有巫师能自行避孕、独自生存，只有她们才能在单雌繁殖的条件下活到中年。

那时候的巫师有着辉煌的统治时期，虽然人数不多，也足够引领族群战胜野兽、自然灾害与入侵的外敌，并且得到与其它族群合作的机会——只有实力相差无几的族群才能平等合作，否则便是屠戮与虏役。

巫师们从自然中得到魔力，死亡后反哺自然，从此生生不息。然而某一天，一名巫师在机缘巧合下发现食用同类巫师的血肉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永生。

于是灾难开始了。巫师们不再合作，反而自相残杀；那些永生的巫师汲取的魔力越来越多，却不再反哺自然。新生巫师的数量越来越少，除去永生巫师几乎绝种。

这时，一名普通人类接受到了特别的讯息，来自三千世界、平行时空，也许是神的旨意？她被启迪，用梦中出现的神刀独自一人杀死了最后一名永生巫师，于是自然再度充盈魔力。

自然为她觉醒巫师的血脉，为她赐名“新生”，也就是——维达。

然而再度诞生的巫师们不复往日荣光，自然只愿意馈赠给她们微薄的魔力，并给她们刻下了诅咒：觉醒巫师血脉后，必须日日夜夜遭受诞生于人类世界的煎熬，才能得到相应的能力。

同时，由大规模人群的情感聚集凝结而成的、具有各种特质和作用的“诡物”也登上了后时代的舞台。它们会造成各种各样的怪异、威胁人类社会，但如果使用得当，便可以成为不错的助力。因此巫师们开始追捕“诡物”化为己用。

维达虽然是自然赐名的巫师，但依旧受制于后时代的规则。她在每晚梦魇中听到的是无数被母亲支配命运的孩子们彻夜的尖叫和哭嚎。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母亲呢？甚至连一点干涉孩子选择的念头都不愿升起。

耳舒拉轻轻叹气，她当然不想要一个控制她人生的母亲，但如果维达什么也不管，好像也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她希望母亲关爱她、保护她、照顾她，但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又不干涉她、打扰她，她还是太贪心了吗？！

“但家人不就是在正确的范围内互相磨合、相互妥协吗？”翡碧说，她一直安静地注视着维达，认真倾听这个被讲过上百遍的故事，最终提出不同的意见，“并非是干涉，只是更少的对抗，更多的包容和爱。”

“我们不必去阻止她赴死，只是作为母亲，您不想为自己的孩子收尸吗？她至少要有一根骨头埋在我们的花园里。”

“她也说过，不希望您遗忘她。”

维达的视线落在左方空荡荡的座位上，那里一直坐着一个活力四射、生机勃勃的孩子。

她会在每一个维达不记得的节日里买上五颜六色的气球丝带装点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每天都在桌上插一支新鲜的花束；

她买来各种各样的装饰品、家具、厨具，把空旷的城堡一点一点装满，再做出热气腾腾的美食甜点塞给她们吃，将之称为享受生活的乐趣；

她从各个地方搜集来特别的八卦，用幽默的戏剧性的语言润色只为逗她们发笑......

这个孩子，有着正派的热情的性格，又有着得体的妥帖的礼节。她是维达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维达会继续收养孩子的原因。

“天晚了。”维达看向窗外，此时夜幕降临，黑暗笼罩，“明天再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