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合金半球浮出地表,银蓝色表面浑然甚于天成。唯有走到近前才能找到小小的数据接口和电子屏幕,不至将其误认作某颗坠落于此的奇特星球。
一百一十八种元素分门别类、平静稳定地躺在各自的贮存匣内,随时等待化合、分解、置换和复分解,再进入二级皿内经过取代、加成、聚合或消去,依照接口输入的电子信息合成物质重新输出。如此规模的气味中转仪只可能出现在一个地点——第零大洲氩市,吉特仿生科研中心。
那个拥有启动权限的人正抱臂立在一边,皱眉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台外壳缺了一角的气味记录仪,启动之后粗暴地拽出接线,捏着破破烂烂带有可疑咬痕的接头伸向光可鉴人的中转仪接口。
“你们公司外勤部的设备都这么……”她咬牙斟酌一会儿措辞,勉强挤出来几个字,“富有年代感吗。”
“嗨,那怎么可能!”相插好了接头便一松手指,任由记录仪主机被接线拉着咚一声撞向球面,引得身边人又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我的设备这么久经风霜,还不是因为我工作太认真啦!怎么,老大被我的勤恳细心善于发现深深打动,决定出资赞助我从今往后的外勤开销?”
“我被你对中转仪展现出来的极高破坏性打动了。”铭按着脑袋气若游丝,“结束之后我会检查。使用前后但凡出现一丁点儿差异,你就等着给我们打白工到死吧。”
光屏闪烁几次,依次显现出几个由五边形和六边形组成的图形。相不太耐烦地把手掌按上确认区域,一边咂咂嘴。“靠碰瓷敛财啊。真没出息。”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集气瓶挨个怼上输出口,数秒之后,拿起一个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点没错,就是这个味!”她兴高采烈地啪一声关掉屏幕,拽着主机把接线拔出来,大力拍拍铭的肩膀,“有幸见证伟大废土工程师气味比对成功的精彩现场,你可真够走运的!怎样,今晚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系统关闭已久,铭好像刚刚回神一般从熄灭的屏幕移开目光。她十分罕见地对相的闲言谑语毫无反应,默默地从衣袋中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含入口中,然后闭上眼睛,放弃思考一般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相坐在副驾驶上腹诽,她又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展示自己的言出必行了。
她眼睁睁看着铭向控制中心输入一串编号,按照一张完全陌生的电子地图在城市上空七拐八拐,最终慢慢下降靠近一座卵形建筑,在它的小小窗口前降下车窗、递出卡片。
绿光闪烁,轻柔悦耳的提示音还未结束,后座便传来砰咚一声。相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即使立刻被弹性束带狠狠拉回椅面都忘了喊疼。
“你……你花了多少?”
“无所谓。”
卡片正面短暂地浮现出金额,铭看都没看就把它收回口袋,重新输入目的地,转个方向开启回程。
在她的漫不经心面前,稍微表现出一点激动都显得有些丢人。即使如此,相依然忍不住又一次扒着座椅边缘回过头去,让后座上每一个细节都完完整整地地印上她的视网膜。
透明网兜里牛肉红白纹路鲜明均匀,与一大块淡黄的奶酪差不多厚薄。周围是几颗漂亮的水果,比她试验田里最完美的成品还要圆润无瑕。它们簇拥着一只高高的浅棕色酒瓶,迎着夕阳光辉在平稳的驾驶中毫不晃动地待在后座,像旧时代电影里一幕美轮美奂的漫长镜头。
她的眼睛和大脑也随之模糊起来,像实物落尘、电子失真一般罩上一层朦胧滤镜,在将睡未睡、半醒不醒间微微摇摆,直到它们跟着她回到家,被煎熟、融化、切开摆好,散发出真切、直接、足够将她唤醒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