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幔帐后的黑影一动不动,江景鸢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抽回了自己的右手,起身拉开幔帐——
身旁的人背对着月光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从江景鸢的角度可以借着光朦朦胧胧地看到他紧紧抿着苍白的嘴唇。
暗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从他的嘴角流出,江景渐拿起右手死死攥着的白瓷瓶,凑近嘴边喝下其中的翠绿色液体。
少年喝得很急,忽然被呛,抬手捂住嘴,肩膀一下一下地剧烈耸动着,压抑着低低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
散发着清香的翠绿色水珠和腥味的暗红色血珠顺着他的下颚,从他的手心里滑落,砸在他的绣着金纹的白色长袍上。
“殿下……?”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轻轻的疑问声。
江景鸢坐在床上正了正身,探头看向江景渐身后的景象,
殿内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的黑衣少年听到动静忽然惊醒,起身轻手轻脚地走来。
江景鸢看着面前这两人,眉头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
看到两人都守在这里,她的确有一瞬的触动,但很快就被担忧取代——
在她看来,明天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情况,本来只有她一人休息不好就罢了,现在三个人都没休息好,明天真的能应对得了吗……?
特别是……
江景鸢的目光重新移向身边的白衣少年,她无法修炼,却感受到了自身筋脉间缓慢流淌着的灵力,是江景渐整夜都在给她传输灵力。
太浪费了……
江景鸢无声地叹了一下。
她不会死,灵力就算传输给她,也只能在筋脉间流淌一圈然后被喂给了“腾蛇”印记这个无底洞。
“没事。”江景渐转头对身后的黑衣少年说了一声。
然后,他回头拉过江景鸢的右手,翻到手腕内侧,抬眼看了江景鸢一眼,平静地说:“休息吧,天亮了喊你。”
江景鸢看着他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内侧,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
江景渐不会整夜都在探她的脉搏和鼻息吧?
想着,被摁下的江景鸢看向旁边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垂下了眼睛,就像是毫无察觉一般,没有回答。
江景鸢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一直都知道的,虽然一直是江景渐在照顾他,但江景渐和她之间,其实说不出来到底是谁需要谁更多一点……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孑然一身的人忽然要背负上他人的爱意和希望——醇香仍如美酒般的爱意和希望,以及卑微祈求回应的期许。
这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家人,她不反感,只是有些沉重。不解、苦恼、无奈的话语,最终只是化作黑夜里无声的一道轻叹。
江景鸢平躺着,任由江景渐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内侧上,她闭着眼睛,轻声呢喃道:
“别害怕。”
太久了,太久了……
江景渐与江景鸢相依为命十一载,他是不可能接受江景鸢消失的,他受不了只有一个人的颠沛流离,他会疯的。
幔帐之外,静坐着的白衣少年垂下了脑袋,面上的冷静早已不复存在,眼眸失神,失焦的视线久久落在点画着翠绿和黑红嫩梅的长袍上。
他的手指搭在少女的脉搏上,那轻微的跳动,支撑起的理智让他还能保持冷静地在这里不知疲倦地等待。
圆月暗淡,浓墨的黑夜被缓慢地漂白,天亮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边的枯坐的白衣少年身上,他身形一颤,就像是见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般,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在江景鸢的旁边却又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江景渐摇晃起她的胳膊,动作很轻但很快,他害怕晃得江景鸢伤口疼又急于将她喊醒来。
只有在清晨的阳光下才能瞧见少女面色的惨白,她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江景渐眨了眨眼。
十指蜷起,江景渐看到了面前少女活生生地眨动眼睛,一颗心终于安定。
“走了。”江景鸢起身,说。
她其实不觉得天一亮就着急忙慌地去找容后是个好的选择,如果可以,她更倾向于在辰时前往。
但……江景鸢抚了抚凌乱的头发,转眼扫了眼江景渐的神色,她再不去,江景渐可就要掉眼泪了。
一旁被暗暗腹诽为“要掉眼泪”的江景渐有些慌乱地又抓起江景鸢的两件外袍,他想着多给江景鸢带两件衣服,冷了就裹上,要是流血水了也可以裹紧不让别人发觉。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江景渐面上的神情的确不太平静,但实际也没有像江景鸢说的那样要掉眼泪。
另一边的江景谦倒是显得冷静许多,点起香炉,也递给江景鸢一个香囊。
他知道江景鸢昨夜说的没错,她能坚持到回宫,也一样能坚持到见容后,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想办法遮掩江景鸢身上不同寻常的状况,不让别人察觉。
清晨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还是冷的。
朝露落在枝桠上,嫩芽不堪重负地弯折,晶莹剔透的圆滚滚的露水挂在芽尖,“叮——”精巧的风铃一响,露珠滴落。
华美的宫殿外,温柔笑着的宫女看着面前的三人,道:
“娘娘说,让景鸢殿下一个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