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季安一脸担忧,凑近身子,为萧云祁揩去泪水。
他的声音极弱:“殿下,戏过了”
萧云祁不理会他,偷偷看了眼主位上哭得头疼的长公主,继续挤眼泪。
他作为男子,本是不该多愁善感,哭得厉害,可长公主的眼睛实在像是藏了方水库,坐下不过片刻,泪水便泉涌而出,手帕都湿了五张。
如此,设鸿门宴的人倒像是他,而要被杀的人,倒成了长公主。
他也只能陪着尽力演戏了。
萧云祁叹口气,果然,年纪大的长辈哭起来,都是止不住的。
纵然他今日为太子哭丧,假戏中带有几分真情,但一番折腾下来,此刻眼泪也是挤不出来了。
他索性装醉,瘫在席上,将场面留给徐季安。
席间突然起风,草丛缝隙间传来细碎声动,徐季安微微挪开步子,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屋檐顶上的箭便对准了草丛。
徐季安为萧云祁盖上披风,暗明便带着七人向萧云祁拢聚,八方把手,仅留一寸风过,不那么闷沉。
长公主见状放下了掩面的帕子,吩咐人下来看看,嘴里还念叨着:“岩陵夜间寒凉,六皇子是要当心身子,只是,怎么这么多侍卫围着,难不成我这公主府里有危险不成?”
嗓音中,没有半分悲恸后的喑哑,反倒是带着明晃晃的试探。
徐季安伸手拦下腰挂香包的侍女,脸却对着长公主,拱手道:“殿下恕罪,我家主子对沉香过敏。”
萧云祁靠近沉香便要咳嗽,此事只有近侍知晓。长公主能探听到此,倒是下了功夫。
而这透出消息之人,徐季安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眼萧云祁身旁的侍卫,一个比一个站得挺直,神色肃穆,并无异常。
长公主便招手让侍女回去,好生呵斥一顿。徐季安则是将手放下,低头间,案几上陆续有菜肴摆上来,这是要开宴了。
他复起身作揖,客气道:“殿下,我家主子醉酒,恒王殿下也还未至,此刻开宴,是否不太妥当?”
长公主淡笑:“无妨,他从前在我这吃喝不少,今日晚些到,少吃点又何妨?何况这孩子听闻太子死讯,顿时难受地焉气,皇帝又传话让他和六皇子回京,他也是心中忐忑,吃不下饭。”
“至于六皇子,我方才吩咐人去为他备醒酒汤了。”
徐季安称是,遂叫竹影将手中礼品呈上前去:“今日前来,我家主子备下一份薄礼。主子醉酒,清某便代他呈上,还望殿下欢喜。”
长公主瞥了眼不过手心大小的檀木盒,皮笑肉不笑:“六皇子有心,此物是?”
风愈加大了,落地风灯灭了几盏,本就深的夜更是瞧不清十步外人的神情。
庭中的树木亦被风吹得哗啦作响,隐约中带着悠远的铁器声。
长公主遣人重新点灯,徐季安则是趁其不意看向屋顶。
那里卧着几十个箭客。他们所处的静安院位于公主府西侧,离大门最远,墙外是荒芜石山,岩壁光滑地攀不住人。
但徐季安的箭客不是常人,翻过石山也不过是小事。
他的脸被重新燃起的烛光照亮,拱手道:“回殿下,此物是金不换,一味神药,包治百病。”
长公主眯起眼看他,叫人收下盒子:“六皇子有心了。”
她正需要这味药,救一人。
长公主端起酒杯,笑道:“清大人用膳吧,你方才忙于照顾六皇子,而后又是献礼,怕是饿坏了。我府上的厨子乃是长陵一绝,上回我生辰宴上的菜还不是他们的拿手菜,今日的才是。”
徐季安客气落席,拾起筷子,却不着急夹菜,而是用手帕轻轻擦拭,他的余光中,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他却仍是坦然,将已经变黑的白帕收入怀中。
那帕子上提前沾了阿芙研制的解毒粉。
无人能瞧见的地方,菜里有根细银针,并未发黑,徐季安在长公主的注目下吃下这口没毒的菜,随后无辜地对上长公主疑惑的神色:“殿下为何不用膳?”
长公主淡笑低头,徐季安对着菜肴夸赞道:“殿下府上厨子做的菜味道好极了,我住在客栈,总是念着这一口呢。”
徐季安说这话是真情实意的,但长公主愿意备下这么好的酒菜,可不是当真大方,而是送他死前让他吃顿好的。
香包,草丛里的杀手,还有含毒的筷子,都是暗的,既然暗的不成,那她便来明的。
她抬眸,眼风吹灭了庭院内所有的灯:“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