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怀玉怔在原地。
她从未细思谈洵武痹病之来源。此时心里有个猜想,但是害怕确认。
“不到三十就得了痹病,你老了该怎么办?”杜笙哀声叹气道。
狂风卷着数股寒意涌入脑中。
是因为她!是因为跳进冰湖救了她!是因为上岸后顶着寒风给她寻大夫!
谈怀玉深吸口气,忍住鼻腔酸涩,推门而入。
屋内数种名贵的香料扑面而来,熏得人迷了眼。谈杜两人正站着,举目一看,见到怀玉,略微惊讶。
杜笙敏锐察觉她眼圈微红,主动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今夜乞巧,你怎么来了?”谈洵武倒没发现,又从怀里掏出一物,扔给她。“正好,接着。”
她垂眼,颤着手打开包装。
是数颗撒了糖霜的精致果脯。
此刻,无数回忆纷至沓来,犹如浪潮。
幼时她爱吃蜜饯,现在口味早就变了,但她的阿爹每回出门都会记得给她买零嘴。
再者,“谈怀玉”这名字本不属于她,是她的阿爹想着意头好便从谈启忠那处抢来。
另外,府上众人待她周全,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其中若无她的阿爹规训,断然不会这般。
……
他粗心健忘,狡诈市侩,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
但他亦是疼她爱她的父亲。
谈怀玉的视线慢慢模糊。
是她太苛刻了。是她太自私了。
多年以来,她留意沉浸于细枝末节之中,总是埋怨父亲未能及时感知她的心情与需求,就固执地认为他不够爱她。
可她亦不了解父亲暗中地付出。
谈怀玉再也忍不住,双膝发软,跪了下去,哽咽道:“阿爹。”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谈怀安?襄王世子?还是其他人?你说出来,阿爹帮你摆平!”谈洵武鲜少见女儿情绪如此外露,平时久经沙场,波澜不惊,现在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是我错了。”她泣不成声,“我不该跟您置气……”
谈洵武喉间一哽,抱着女儿起身。他何尝不知谈怀玉是因赵姝与他置气,当然也承认是他对不起她。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此话意在安慰女儿,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呢?
谈怀玉伏在父亲的肩上抽噎道:“您是习武之人,却为救我落了病根,又在北疆待着,怎么受得了?”
“净说些生分的话。”谈洵武抬手在女儿的后背轻轻拍着,“在我这个年纪,死了的人大把都是,小小一个湿痹能耐我何?再说了,这年头谁身上还没点病呢?别哭啦,若是像在萧阳哭坏眼睛哭哑嗓子又该如何?”
谈怀玉眼泪落得愈发汹涌,根本说不出话。最后是如何回到房间,已然混沌一片。
唯有梦中迷迷糊糊想着,既然她都能记错恩人,或许那日笃信梦云婢女是阿雁,进而怀疑高成耀,当真是她做错了。
*
月上中天,高府庭中有阵阴风飒飒吹过。
柳文清眼皮沉沉,颓然支着脑袋,根本没心思去看有无喜蛛结网。于是唤下人熏了些西域奇香提神。
“还没睡呢?”
虚空飘来一句话撑起柳文清的神智。
她晃了晃脑袋:“在等你呢。”
高成耀走了几步,将她从石凳打横抱了起来,悠悠地步入室内。
身后下人司空见惯,识趣替他们关上房门。
下一瞬,他把柳文清扔在床上,单手掐住她的脖子,猛地覆下去。唇舌缠绵之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力道重得让她几欲窒息。
柳文清蹙眉挣扎几下,但压在脖间的手丝毫不退。直至她眼冒金星,双手逐渐软绵,他适时松了手,却仍是擒着她的下巴。
“看夫人跟谈兄弟相谈甚欢,我可是妒忌的很呢。”
先前濒死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掺了毒的甜蜜。原来被爱是这种感觉。
柳文清双眸含水,喘着粗气:“谈怀安不过十四。我是跟怀玉交好,才跟他说上几句话。”
“我觉着谈姑娘不大喜欢我。”
“怎么会呢?”她太阳穴突突跳着,“怀玉只是慢热,你与她相处久了,就知道她人很好。”
“你以后哪儿都不去,就待在府上陪我好不好。”他去吻那双染了蔻丹的纤纤玉指,轻车熟路地伸手绕到后背去解浅色亵衣。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妻。”他急不可耐地扯开腰带。
一束滚烫月色贯入黛黑窗纱。
柳文清咬住下唇,被迫绷直脊梁。
额上一滴汗水砸到她的眼角,与半丝将落未落的泪水混合,顺着微烫的肌肤落向耳廓。
他沉浸情欲当中,再度使力握住她的脖子。
贴着她的耳朵:“不要离开我,不准离开我。”
不知过了多久,那束乳白从窗棂退了出去。
高成耀起身,照例在鎏金浮雕三足铜炉里熏了些香,见枕边人酣然入梦,于是披着外袍出了屋。
当月光洒在面上,他的眼神一下冷了:“芸香。”
近处婢女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脚边。
“二爷有何吩咐?”
高成耀顺势踩着芸香的后背。
阴恻恻地眯起双眼:“想找青锁诉苦?”
“二爷恕罪,二爷恕罪。”她不断磕头求饶,额头迅速泛红。
“小声些,文清睡了。”他伸脚勾起芸香的下巴,见她大气也不敢喘,唇角微勾。“考虑得怎么样?”
“二爷,再给我两月。”她带着哭腔恳求,强撑不让眼泪落到他华贵的鞋面上,“不,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好,依你。”高成耀顺势踢了一脚,“看你尚有几分姿色,便给你两个月。若是两个月后,仍没有答复——”
芸香浑身止不住颤抖,额上浸出的冷汗将碎发黏成一绺一绺,狼狈极了。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