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距出口还差十步。
感受到有人靠近,刺客神经紧绷,握牢手中武器,逐渐向洞口聚拢。途中似有人不慎踢到石子暴露方位,他们立刻按捺不住挥刀乱舞。
打斗声此起彼伏,其间不断有人吃痛倒下。
空中血腥味极其浓郁,苍春察觉不对,急忙生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洞口已是满地鲜血,倒地数人,再看陈薛二人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地,寸步未挪。
“好啊!原来那声石子是你们故意发出,就为引得他们自相残杀。阴险狡诈,卑鄙无耻!”苍春面色铁青,扔了火折子,迅速搭弓,连连射箭。
如今尚能动弹的刺客是杀红了眼,冲昏了头,顾不上二人是挖心取脾的猎物,恨不得一刀毙其命,再剐了皮,丢到红池抽干其血。他们强撑着聚集,与苍春合力诛杀。
陈浮确身边并无趁手兵器,于是一把捞起地上的外袍旋转打飞数支长箭。
“真不厚道,如今是你一我四!”薛良慌忙抓起大把沙灰就往刺客伤口和颜面撒去。
洞中立马响起凄厉的惨叫。
“缺胳膊少腿的四个人,你还搞不定?”陈浮确找准时机,反手解决攻势猛烈的两个刺客,接着一箭射灭地上跳跃的火折子。
周围重返漆黑与死寂。
如今无影阁剩下的两个刺客苟延残喘,唯有领军安然无恙,可其远攻的箭矢已经用完。这边陈浮确虽仅余一支袖箭,但他脑中胜算已达八分。
就在敌我焦灼之际,头顶隐隐有光亮渗入。
说时迟,那时快,陈浮确一个箭步近了苍春的身。
苍春大惊,欲以匕首抵挡。哪知陈浮确飞起右脚,当下将匕首踢至凹凸不平的泥土里。接着一记袖箭射其右腿,一把捽住苍春的头发,顺势连肩胛一提,便把吃痛跪地的苍春挟了起来。
“领军!”
“不许动。”陈浮确用撬锁的铁丝抵住苍春的脖颈,眼神示意薛良赶紧趁乱逃走报信。
不同于刺客的焦急,苍春沉着应对:“你要做什么?”
“无影阁,我很好奇。”他似笑非笑,“告诉我,免你不死。”
苍春暗啐一口:“真是官府的一条好狗!”
“领军不也做了无影阁的一条好狗吗?”
“我们敢为人先,只待研制出长生精丹,天下万物尽在阁主手中!怎可与你这些平庸之辈相提并论!”
“平庸之辈?”陈浮确冷声,“那为何不拿你们无影阁的精英炼制精丹?”
“我阁中皆是无欲无求之辈,不似天下人纵欲无度,一股子腥臭腐朽。若不是定要选择阴阳调和之男女作为材料,我才懒得靠近半分!”苍春眸底猩红,“每回挖脏后,我都得放掉污血,以便他们超脱世外。如此恩惠,那些人来世为我当牛作马都不够偿还!”
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就甩到他的脸上。
“疯子。”
“领军!”十三大怒,“士可杀不可辱!”
“你倒是个忠心的。”陈浮确盯着十三。
“好巧不巧,炼化精丹需要九九八十一日,大狱正好也有九九八十一刑。放心,我定会让人好生招待你们。”他勾起的嘴角慢慢凝结,冷哼一声,“我不管你什么无影有影,无形有形。今日抓了你苍春,明日便能抓了什么夏昊、秋旻、上冬。届时一网打尽,先砍了你们阁主的脑袋!”
岂料苍春怒目圆睁,喉中高喊“誓死效忠阁主”。此口号宛若瘟疫迅速蔓延。幸得陈浮确及时扼住苍春口腔,才使其免于自杀。可对面两个刺客嘴角流血,呼吸骤停,已然是咬舌自尽。
“邪教组织,不得好死!”陈浮确咬牙道。堵住苍春嘴巴,将其锁在石台。
未等陈浮确缓过神来,山洞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急促的跑步声。
莫非还有无影阁之人?
谨慎起见,他擦了额上冷汗,握刀藏至必经之地,只等给来者致命一击。
而那人似在洞口愣了愣,毫不犹豫朝石台奔去。
看清来者后,陈浮确是又喜又忧,长袖一展,伸手从后方拉住那人手腕。
“别怕,是我。”
谈怀玉借势被他扯入怀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迅速拔下簪子,在看到了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才止住刺向对方脖子的念头。
“怎么出这么多汗?伤口裂了?”
“不是让你在满春苑等着吗?怎么就你一人?”
她收了簪子插回头上,掏出帕子给他擦汗。
“他们随后便到。”
虽说她神智冷静,但他还是从她发抖的动作与急促的声音察觉了她的后怕。
惜命之人涉险,怯懦之人勇敢。
以上任何行为放在别人身上,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偏偏放在谈怀玉身上,他却觉得无比合适。
“嘶,裂了,好痛……”
装可怜的话讲一半,他猛地闭了口,脸上腾起一片霞色,渐渐有弥漫脖颈之势。
原是她撕开他的衣袖,扫了眼糊血的伤口,重新再给他上药。
隔了好一会儿,陈浮确咳嗽一声。
“矜持点。”
谈怀玉心里本来酸涩得紧,一听这话,自然清楚他是在调和气氛,于是配合着挤了抹笑容:“好。”
“你说怪不怪,你一给我换药后就不痛了。”见她眼圈微红,还当是晕了血,连忙换了话题。
“薛大哥这么快寻到你们了?”
“众人出城一路沿着明安渠的岸边四散搜寻,而我在山谷恰好撞到前来报信的薛少卿,便立即赶来了。”
“噢?”陈浮确含笑,“还请姑娘赐教。”
“薛少卿在城中追查百媚春数日没有结果,想来密道直通城外。我们初到满春苑时,紫芳鞋底沾了新鲜的污泥,是因她去过城外泥地。但那日艳阳高照,明显河边才会有湿泥。崔吉追查万灵寺的刺客曾说凶手遁入井中,城中途经万灵寺和南瓦,流向城外的河流唯有明安渠。”
二人聊得入神,竟不知薛良是何时领着捕役进了洞穴。
薛良感慨道:“谈姑娘不仅神机妙算,就连包扎也做得极为好看呐。”
谈怀玉听出话中打趣,淡定颔首。
陈浮确白了一眼,不再出声。
薛良转而招呼穆泽:“带走苍春,整理现场。至于紫芳先后将我与世子拐到山洞,实属害人害己,待她醒来好生教育。”
少时,捕头来报。
“回少卿,寺丞正派人捣毁红池。从地下冰窖寻到尸体丢失脏器,肺肝肾各两具,心一只。现场晕一人,伤一人,死六人,且六人身上各自刺有西梁数字。”
“等等,六人?”陈浮确警觉,“不应该是七人吗?”
“回世子,清点了两次,确是六人。”
陈浮确:“少了一个!”
薛良立刻走到尸体之中:“少了个黑衣蒙面女,许是趁着日食逃跑。师弟,你快来核对这些西梁数字。”
陈浮确随即跟了过去。
谈怀玉见血发怵没有上前,但有些奇怪:“死者都未蒙面,为何她却与众不同?”
薛良略微思忖:“我也不知。那蒙面女挟持我时便觉氛围不对,此刻想起,或许她像与无影阁的七人不甚熟悉?”
陈浮确突然出声:“少了十一。”
薛良皱眉:“当真?”
“千真万确。”
“君四郎腹上十一,或许指的正是她。”谈怀玉想了想,“身为阁中人,却与刺客不熟……”
薛良正色道:“她或许是我们捣毁无影阁之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