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见瑛娘与一位青衫公子相谈甚欢,谈怀玉瞧见他们神色有异,正觉不妙,但被眼尖的瑛娘发现,无奈上前问候。
瑛娘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怀玉”,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侄子宋弘策,开了年刚满十八,几岁便能诵经写诗,在我们徽州可是出了名的天才。”
宋弘策咳嗽几声,应是呛红了脸,嘴巴像是面块一样拉长,接着颔首:“姑母,不过偶尔读点书罢了,倒是让玉表妹见笑了。”
谈怀玉欠了欠身,见瑛娘身旁女孩穿了件桃红交领襦裙,发髻间点缀几支制作精美的金钗,一双杏眼生得跟瑛娘相似,唇上涂了层艳丽的口脂,衬得是娇柔百媚。
谈怀玉认出那个少女正是比她小一个月的谈怀璎。
“璎妹妹,好久不见。”
“这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吧。”谈怀璎一讶,眨了眨眼。“我还以为六姐姐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怀玉欣然,“璎妹妹还是跟小时候模样差不多,却是越生越好看了。”
“六姐姐也跟小时候一样。”
瑛娘认出怀玉身上裙裳是用一匹难求的云锦裁剪而成,发间簪了几朵珠花,妆面素雅但不失大方。
“哎呀,这衣裳可真好看。”瑛娘目光在怀玉和自己女儿身上流转,“怀玉打扮如此清丽可人,这么一比,倒显得怀璎花枝招展了。”
怀璎尴尬扯出一丝笑容。
“今日祖母寿宴,自然是越喜庆越好。”谈怀玉含笑,“璎妹妹穿红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实在是我压不住那艳色,只好选择穿得素净些,甘愿衬红花了。”
怀璎闻言噗嗤一声笑眯了双眼:“六姐姐还是这么会说话,我可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正好怀璎也在,你们几位年龄相仿,想来也有数不清的话要说。那你们聊着,我便去前厅招呼宾客。”瑛娘色喜,转身留下三人。
长辈走后,姐妹俩拉着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来,竟没有宋弘策插嘴的份儿。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玉表妹口中衬托二字实在不当。”宋弘策不合时宜地出声,“阿璎若是少涂些水粉,想来两位表妹就如古书上的娥皇女英。”
怀璎光听宋弘策前半句他借洛神赋夸赞谈怀玉的美貌就已经心生不爽,又听后半句对她的妆容指指点点,再拿皇英做比,更是憋不住气:“怀璎才疏学浅,只听过女为悦己者容,也犹记得娥皇女英姐妹俩同嫁给帝舜为妻。倒是不知饱读诗书的表哥后半句话是为何意?”
宋弘策一时脸红未散,吞吞吐吐:“……别无他意,仅是夸两位妹妹国色天香。”
书读得挺少,想得还挺美。
谈怀璎翻了个白眼,要不是顾及母亲瑛娘让她促成谈怀玉和宋弘策的婚事,她早扭头就走了。
“璎妹妹可有看见杜姨娘?”
眼见着谈怀玉看出端倪,生了离去的心思,怀璎忙道:“在前厅坐着跟叔婶聊天呢,此处离前厅近,基本都是小辈,有什么事直接唤家丁通报一声就成。我们就不去了,免得又被拉着说些什么话。”
“对啊,玉表妹。”宋弘策给她添了果汁,“坐亭听雨,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怀玉耐不住两人劝说,最终留下看二人如何做戏。
“听说上京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遍四海珍奇,会寰区异味(1)。而洵武叔驻守的萧阳虽不及上京,想来也有美丽之处。”谈怀璎撑着下巴,一脸好奇。“六姐姐,你同我们讲讲上京和萧阳的事呗。”
“要我说行万里路不如读万卷书。”宋弘策满不在乎地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谈怀璎见他那样,就知他又要开始满口的之乎者也。
果不其然,就听宋弘策摇头晃脑地背起了整篇劝学:“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怀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可见谈怀玉一面喝着清爽的果汁,一面点头聚精会神地听,脑子转了个弯忍住了制止的欲望。算了,万一她就喜欢这种显摆的呢?
天上的暗云由重变轻,亭外的雨小了些。
“表哥真厉害,这么长的文章都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谈怀玉由衷夸赞,然后蹙起烟眉,“不过怀玉实在愚钝,实在不懂‘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这句话,烦请表哥向我解释一番。”
谈怀璎哀叹中泛了几分得意,瞧她一副聪明样,没想到脑子这么不好使。
“君子学习是为了完善自我,小人学习是为了卖弄……”宋弘策略一迟疑,欲言又止。
“弘策表哥,还有半句话没解释呢。”谈怀玉温声提醒。
这时怀璎终于知道她是暗讽宋弘策卖弄学识,只是没想到她能直切重点,心里竟有些酸溜溜,还是应和道:“对呀表哥,怀璎也不太理解。”
宋弘策就算再迟钝也是明白她们两人是在嘲笑他,又不好直接挂在脸上,抿了抿唇,讷讷道:“……把学问当作家禽小牛之类的礼物去讨人好评。”
“噢~”怀玉眉眼微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个意思,多谢表哥赐教,我们明白了。”
宋弘策的嘴巴像坨了的面条,黏在一块。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那么小气还想娶媳妇,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怀璎悄声吐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谈怀玉没听清怀璎的絮叨,但见她方才脸上嫌弃不假,大致也能猜到她是被逼无奈。
两人相视而笑,正说着上京和萧阳的趣闻,就听小厮通报。
“襄王世子侍从阿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