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墙边,脑子飞速运转。
逃,凭他的雕虫小技,很大可能会摔断胳膊腿。
回去,万一中途被发现,可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谈怀安浑身战栗,不禁朝双手哈了一大口热气,企图靠手掌捂热冰冷的鼻尖。
正想着,远处似乎传来侍卫巡逻声。
谈怀安开始懊悔早在发现没拿麻绳时,就应立马去屋内取来,可此刻当真是晚了。
听着越来越近整齐的脚步声,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闭眼咬牙向湿润的泥土扑去。
不过他想象中龇牙咧嘴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稳稳落入一人温热的怀抱。
谈怀安的眼睛微微拉开一条细缝,定睛后不由一愣。
“是你?”他大呼,“男男授受不亲,还不放我下来!”
“你这小孩真没有礼貌。”陈浮确毫不在意,不爽地拍拍灰尘,“好歹是我接住了你,你却不肯道一声谢?”
“我又没叫你接我。”谈怀安抱臂上下打量陈浮确,见他今日着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夹袍,腰间系着白玉带,帽上狐狸毛迎风飞舞。怀安忽地想起一月前在山坡上挨得极近的两人。而今他穿得如此风骚,该不会是找谈怀玉吧。
脑中警铃大作:“你来这儿干什么?”
陈浮确扬眉:“见你。”
“关我什么事啊?”
“对啊,关你什么事啊?”
谈怀安闭眼无语,扭头要走。谁知陈浮确抬手拦住了他。
“一个时辰后,就得集结军兵。今夜……”陈浮确一顿,笑眯眯地收回手,“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此行凶多吉少。”
“……有话直说。”
“我不知你因何针对我,不过谈将军于我,亦师亦友,又有同袍之义,所以我绝无加害谈府的想法,其中当然也包括你的阿姐。”
怀安被戳破心事,又想到自己正跟谈怀玉生着闷气,强装着挺直腰板:“谁、谁管她了?”
“虽说城中会余下王副将守城,不过你还是得护好谈府女眷周全,知道了吗?”
谈怀安心中一动:“我阿娘足不出户,阿姐虽是每日在马行街,但身边也有亲卫守护。”
“既如此,你好生保重,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话音刚落,陈浮确唇角微扬,在套到想要的答案后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转眼离去。
余光瞧着四周飞速倒退的街景,他有些不知所措。
遥见一列灾民排在简易的施粥布棚前面,他轻拉缰绳,等近了些,侧身下了马,抿唇掏出那块一直揣在怀中的青玉镂雕牡丹佩,盯了一会儿后,又小心放了回去,接着大步向前。
陈浮确在棚前张望片刻,却并未搜寻到熟悉的身影。
反倒是对面张罗施粥的青锁见到陈浮确,上前迎接:“陈将军,小姐今日有事,不在此地,暂且由奴婢暂为施粥。”
“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青锁低头避过陈浮确的目光,“不过小姐身边跟有侍卫,将军不必忧心。”
陈浮确还想问些什么,可远处常安匆匆跑来。
“将军,寻你多时了,原来是在这儿。”常安喘着粗气,“已过巳正,还请将军前往营帐。”
陈浮确缄默点头,随即跟着常安离开了马行街。
*
日暮时分,漠乌城中。
慕容晟途经青阳道,乌泱泱的人群把前方宽阔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他见马车停住,隔着帷裳问:“怎么回事?”
侍卫得令,推开吵闹的人海。
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手里拿着空菜篮,连连啧声,同身边灰袍女交头接耳:“我就说在城东茶坊一本正经的小张总去狎妓,还有那卖猪肉的李四跟买菜的荣娘必有关系,你当初还不信。”
“行行行,算你厉害。”灰袍女无奈扶额,忽而眼睛一亮,“诶,若这两事当真不假,那……”
“别!”头巾妇人飞速捂住灰袍女的嘴巴,谨慎环顾一圈,“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岂能妄论天上事,小心被拔掉舌头!”
“看什么呢?”侍卫挤至人群中央,一只手按着腰间佩剑,横眉竖眼地吓唬道,“没看到把大道都给堵上了吗?还不快走!”
众人见官爷将要亮出白练练的长剑,只得一哄而散,转眼间只余石墙上几张写满大字的小报。他揭下赶忙递了进去。
仅仅几息,车内的慕容晟冷哼一声:“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将纸揉成团重重摔出马车,砸到侍卫脚下,一字一句道:“销毁城中全部小报,给我查清流言源头,特别是那些大历暗探。”
等慕容晟回到府中,还未坐热,便听侍卫告罪而来。
“丞相恕罪。属下方才询问了禁卫军的首领,这几日并无异常,那些暗探尤为老实。”侍卫抱拳而跪,“一夜之间,那些小报粘贴在城中主干道的街口,被人接连传阅。而这几处往来行人极其复杂,此刻想必已流传整个漠乌……”
“无知小民捕风捉影罢了。身居高位者,少不了流言。”慕容盛正色道,“看来大历这回行事极为谨慎,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证据。”
侍卫气得咬牙切齿:“已吩咐手下竖起耳朵,若听见闲言碎语,定会把那些嘴碎的人拖进牢狱好好惩戒,杀鸡儆猴。”
“不对。”慕容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椅上着急起身。“恐怕大历意不在此,快去派人通知小卜将军,定要稳固军心,加强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