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翻涌,似海浪卷雪,拍打着这座悬天之岛;又像是有无数魂灵众志成城,托举着一个永不陷落的奇迹。被取名为“仙天”的悬岛之上,一座座如白玉砌成的宏伟宫殿错落陈列。远远望去,表露在外在每一处都像是由手艺极佳的工匠精雕细琢,瑰丽而神秘,如梦又似幻。
每一个初到仙天岛的人,落脚点必定是岛屿最边缘处的“天门”之前。“天门”高耸,材质似石又似玉,形如一座巨大的牌楼。而越过“天门”,是一条能供八匹大马并行的拱桥——“朝天梯”。大桥横亘,云雾如水,直通所有年幼的记名弟子居住的“问道城”。
杨奉停在只过了一半的朝天梯之上,抬头望向静静立在问道城最高处的闻玦,一时恍惚,回忆起初见对方时那稚嫩又可爱的模样,心底不由一阵腻味——那时候他自诩多活了几十年,觉得人家小小年纪故作古板很是有趣,却不知真正年轻无知的是自己,那人分明就是真的老!
即使抛开对方还是块“石头”四处漂泊时那无法估算的岁月,光是“连斐”这一个身份,就活了上万年!万年老登再怎么装嫩,都嫩不到哪去,怪只怪自己真眼瞎……
“你回来了。”相比起杨奉那满心的复杂,无数念头此起彼伏,闻玦却意外地平静,至少他的声音便是如此。
“我不是你,我说到就会做到。我说过会回来见你,就不会爽约。”杨奉定定地看了他良久,然后问道,“我其实很好奇,现在的我在你眼中,是‘师弟’,还是‘阿唯’?”
“没有区别。”闻玦如此回道,“你从来就是你。”
“但我不知道,应当把你当做‘闻玦’,还是‘连斐’。”说话间,杨奉举步,沿着朝天梯走向城中。令人惊奇的是,他的修为境界随着他的移动一点点地向上攀升。
“闻玦是我,连斐也是我,本质无有不同。”闻玦好像不知道杨奉此番回来的真正意图,态度平和得令人心惊胆战,如同他们还是友好的同门,而非此恨难消的仇敌。
“呵——”杨奉没有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上纠缠,而是问道,“你遣散了仙天岛的人?都让他们去做什么了?”
“没有遣散,我只是让他们去制造一些混乱。”闻玦倒是有问必答,不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而后接着道,“况且留在岛上,毫无价值。”
“……哼,价值。不知我能算几个钱。”此时,杨奉已经步入问道城之中,愈发靠近闻玦的所在。直到他跃上屋顶,自身上外溢的厚重威势昭示着他又重回到天人境的巅峰!
“师弟,何必呢?”闻玦看着杨奉——以属于连斐那看似神情实则无情的眼神,“你杀不死我的。”
“能不能,试过才知道。”杨奉忽地展颜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将要解脱的自在,双眼像是直面阳光似的眯起,“师兄,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女子——所以你对我做的那些,在我看来就是天大的耻辱!”
闻玦的声音沉了些:“我知道。”
“混入乾坤宗那段时期,我其实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一开始想的不过是利用连斐,达成我的目的。”杨奉伸手抚上闻玦的脸,漂亮的丹凤眼仿佛流转着难喻的风情,“但后来——连师,我是真心喜欢过你。”
闻玦的身体一动不动,但低首垂目:“我知道。”
“你是我最要好的友人、最信任的亲人、最心动的爱人——也是我最痛恨的仇人。”最后一个字音融化在二人交接的唇齿之间,片刻后,主动贴近又主动退开的杨奉脸上已是收敛起所有的神情,唯有眼眶微微泛红,眸中水汽始终不肯落下,“你说,怎么有人会这么复杂?”
闻玦没有说话,他垂下的指尖微微一动,随即一道令牌悄然从袖里滑落至掌间——若能观到其形式,便会发现正是代表“仙天西阙玄宫之主”身份的令牌。
“然后我想啊想,最终只能归结为——正常人的确不会这么复杂,可谁让你不是个人呢!虽然我没有想过你竟然早就察觉到林清珩的存在,你装无知装得还挺像的……但没有感情的死物,装得再好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杨奉的右手同样握着一枚令牌——属于他的东宫主之令,在其灵力的包裹下蓦地变化形态,成为一柄锋利的长刀,刀柄被他嵌入从大夏得到的人道五贼珠,寒光粼粼的刀身顿时笼罩着一股混沌不明的微光,刀尖在此刻直指闻玦,
“连斐送我那把刀,在我砍死你而你又重伤我那天折断了,但没有关系——我本来就不打算用它来为师父们报仇。闻玦——以前我和你切磋总是分不出胜负,但今日,我们无论如何也是时候分出个生死了!”
“你的藏踪匿影之术修得很好,‘他’在鱼池那几年我都不曾发现。若非百年前‘他’濒死之际削弱了你的封印……我还以为,你早已抹杀了‘他’。”闻玦掌中的西宫主之令亦已经变作一柄长剑,
“难为你想到可借用此世天道与人道合流之力污我之道。然,师弟,值得吗?将你的寿元、你的道途、你的未来……燃烧殆尽,换取一时的巅峰。然而,即使你‘杀’了我,不过是让我回到你们口中的‘莲纹玉’之中沉睡,若干年之后,我还会再次醒来。”
杨奉冷漠道:“你放心,我会记得告诉该告诉的人,想办法解决你的本体!”
闻玦忽然问道:“你如此恨我,是因为师父他们的死?”
“你还好意思提起师父他们!”杨奉差点气疯了,几乎要咬碎口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