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剑宗,云沧的浮云居中,红泥小火炉上正暖着个茶壶,蒸腾的水汽呼呼地冒着。
重拾过往身份一切因果联系的杨奉捧着茶杯环视四周,而后幽幽地道:“你这地方,倒是一成不变,朴素单调得很。”
陌生的面容却是熟悉的口吻,让云沧感到一些新奇一些感慨,只听他“呵”地一声,唇角却没有上扬半分:“你这是想要隐晦地表达‘物是人非’的意思?”
“我以为这意思已经够直白,算不上‘隐晦’。”杨奉满脸的无辜,虽然和以前那副多情俊朗的模样不同,但那小表情却是相似的。
云沧没有兴趣在废话之中来来回回,直接的剑修直入正题:“为何不回我的信息?”
无论是过往数百年间还是最近这段时间,云沧都没少联系杨奉,可这人经常已读不回——除了通过这一点知道对方尚且活着,其他情况那是一概不知。如果早知道杨奉改名换姓混进乾坤宗……想到这里,云沧又问:“你怎么拜入了乾坤宗门下?”还混成了人家的宗主。
杨奉放下茶杯,目光悠远飘向窗外,望着山间云雾,答非所问地叹息道:“我好歹是正道人士,总不能混进合欢宗吧?”
云沧眼神微凝,他反应极快:“你是为了阴阳宗的传承?大神通‘颠倒阴阳’?”
杨奉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点古怪有点微妙:“宁非语当初可是让人狠狠地涨了一波见识……”
不知为何,云沧一听这话忽地就沉默了。不过他不吭声,杨奉可没有,相反,他还好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身体微微朝着云沧那边靠了靠,眨着眼问道:“你们宗主真就闭死关了?一直没有出来过?”
云沧不轻不重看了杨奉一眼,好像蕴含些许警告。杨奉却当做没看到,继续撩拨道:“不想提你们宗主的话,就谈谈君长生?当初见到你徒弟的第一眼,我人都傻了——宁非语这糟心玩意当初和白宗主那档子事到底给了多少人不得了的启发……”
“咚”,云沧放下茶杯时用力有点重,幸好茶杯质量过关没有开裂:“杨奉,你真的是半点亏都不肯吃。闻玦,是不是你人生中唯一的例外?”
“和你们这些就喜欢扎心的家伙做朋友,我真是自讨苦吃。”杨奉敛起唇边的笑意,眼神微冷,不过明显不是针对云沧,而是因为不在这里却被提及的某位,“哪有什么例外,不过是技不如人。”
云沧低声道:“你们矛盾之大,竟至于你要抛弃‘仙天东阙玄宫之主’的身份?”
杨奉别过头,不一会儿又转回来,他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了确认我是谁?”
“不,我是想知道,那位西宫主的真正意图。”云沧的声音很低也很沉,双眼一眨不眨地锁定杨奉每一个表情变化,“如今大玄境内的混乱正是由他挑起,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且过往未曾与之打过交道,猜不透那位的想法,我只能问你——况且不正是你提醒我要小心他。”
“如果你是担心我和他是一路的话,那就可以放下这颗心了。”杨奉沉默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本来就打算,和你见过这一面后,就去找他做个了断。”
云沧眉头轻蹙:“你的修为……”
“我心里有数。”杨奉并未细说。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云沧如此问道,顿了顿,他又补了一个疑问,“闻玦在乾坤宗有落子?你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杀人。”
“我本来想说没有的——但后来想想,也的确没有。”杨奉扶额,神色间透露出些许疲惫,“至于乾坤宗……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最开始我没有联系你们,是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我和闻玦之间的矛盾。但好巧不巧,我进了乾坤宗,意外发现了些别的——”
他抿了抿唇,好像在思量着措辞:“乾坤宗的太上长老连斐就是闻玦的身外化身——不,不能这么说,他们之间到底谁为主体谁为化身还很难说得清,或者全都不是主体也不一定。我杀的那些人,都是他的棋子,死有余辜。而且,无天教好像也和他有点关系……”
“你应该是察觉到他的举动,隐含着对这片天地众生有所不利的征兆。”云沧蓦然开口,却一针见血,“然而事到如今,你依旧为其隐瞒,并且不打算与旁人联手,将事情全扛在自己身上,这又何必呢?”
“……是他暗害了大师父和二师父。”杨奉抬眸看向云沧,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却好像皱着一张脸,要哭不哭的样子,“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两位师父当初闭关寻求超脱之机,后来某天天生异象,兼之拿到两位师父的留信,我以为二老已经功成,但……”
此前被杨奉摩挲着杯沿的茶杯因为他的失手而被捏得粉碎:“但其实不是,闻玦——这个畜生!两位师父对我们有着养育教导之恩,他却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他咬咬牙,没有道出那天他发现闻玦与连斐之间的关系,悲愤地找那人对峙——连斐承认了,并且为了动摇他的道心,将此事说了出来。所以他才会在无边绝望的驱使之下,忍不住抽刀砍死那个该死的怪物!
“……”云沧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消化杨奉那颠三倒四、含糊其辞、有所保留的话语,“为什么?为此恶行,于他有何益处?”
杨奉闭目稍稍平复情绪,然后才回道:“他本就不是个人,用人类的情感去推算他的行为并未意义。”
云沧问道:“他是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