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湛蓝,午后炽烈的日光慷慨地铺满每一个角落。百川城城东的无名别院之中,有绿树成荫,脚下的鹅卵石小路蜿蜒着环绕起一池荡漾的碧波。大片大片的苍翠荷叶挤满大半个池塘,粉白的莲花怒放,在微风里轻颤。底下的鱼儿偶尔跃出水面,张着嘴吐泡泡,一派悠然自乐。
正对荷花池的一座阁楼,镂空的雕花木窗大开,窗后的书桌上摆满一册册书本,精致的香炉飘出缕缕轻烟,而傅君寒正在奋笔疾书。
“曳——”身后的房门被推开,换了身清爽蓝衣的少年抱着一二三个莲蓬施施然溜达进来:“还没完事啊?先歇一会吃几个莲子?我请客!”
还滴着水珠的新鲜莲蓬被殷唯丢在傅君寒手边,后者笔一顿,便继续书写,不言不语,懒得回应。
少年也不恼,小脑袋凑上前瞧一眼满脸认真的傅医师,然后挺直身体,双手交叉背在脑后,口中“啧啧”有声:“你写的该不会是药仙谷的密文吧?怎么我一个字都没看懂——那真的是字吗?”
“你很闲?”心知继续无视不会令少年败兴而回,只会让他变本加厉,傅君寒搁下手中笔,语气不咸不淡,“城里的乐子还不够多么?”
“哎呀,现在城里哪还有什么乐子!太上剑宗的君长生配合大夏的人近乎掘地三尺都没找着你口中那个万法门女弟子,她泄露出来那点蛊毒还没传播开去就被你扼杀在萌芽之中。如今除了各种家长里短的,哪还有别的剧目可看。”
傅君寒就当做自己没品出殷唯语气中那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扭头抬眸看向正在掰开莲蓬的少年:“那人身上带有纸傀,极可能与魔帝有关。若其人并非魔帝传人,便是由于封印不稳,导致魔帝力量外泄……”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众所周知,魔帝现存的徒弟只有挂名天魔殿长老的迟岁寒一人,但是这位根本没有继承他师尊的道法,甚至那些个同门全是被他砍死的。至于魔帝的封印……乾坤宗又没参与此事,我了解不多,找你的大夏朋友问去。”
说到这里,殷唯抠挖莲子的手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对上傅君寒那审视般的目光,“有个说法,栖风城血案与魔帝有关,莫非是真的?以你的年岁不应该见过纸傀,可你却认出来了——你就是在栖风城见到的?”
傅君寒眉头轻蹙,正欲回话,一道剑光突然从外边窜入室内。他抬手握住巴掌大的剑形传讯符,神识方才将其中信息读取完毕,传讯符便崩解成无数光点,消失无踪。
“君长生找你?”太上剑宗特有的传讯手段殷唯见得多,考虑到目前唯一可能找上傅君寒的剑宗弟子只有那么一个,轻易就能锁定传讯符主人的身份。
“嗯,他约我们在城郊长柳亭见面。”
“‘我们’?”殷唯挑眉。
“不错,那位原话是‘家师有一事需向殷宗主求证,烦请道友转达’。”傅君寒完全不提君长生找他是为了告诉他,当初对方帮忙拦下古夜辉之后发生的变故,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年,“原来你与太上剑宗的云长老相熟?”
“……说啥呢,我跟那位面都没见上几次。”殷唯意外地皱了皱眉,似是十分不解所谓“云长老”想要求证什么,“君长生约了几时几刻?”
“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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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城城郊,长柳亭。
小河清清,绿柳沿岸绵延,垂下的枝条随风轻舞。不远处的凉亭之中,身着蓝白色云纹道袍的白发剑修抱剑于胸前,安安静静地背靠一根柱子,双目紧闭。
自幼生在太上剑宗,长在太上剑宗,君长生从懂事开始便没有离开过宗门。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历练,为的是寻得一两位势均力敌的对手——最好同为剑修,在战斗中磨练自身,突破境界。
不管正道还是魔道,无论门派弟子亦或是散修,名声在外的灵胎境巅峰修士不在少数。同为正道,他便提前送上拜帖,邀请切磋;若是遇见魔道,直接开战,一决生死便是。
不过一年时间,他事前所知的正道修士已被他挑战了八成,就连魔修也被他斩杀好些个。可惜,没有一人能够给他带来足够的威胁。突破的契机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似乎是遥不可及。
他没想到会突然碰上药仙谷的林清珩和乾坤宗的殷唯。虽说世人曾将他与这两位并称为正道近数百年里最出色的天才,但他却觉得是自身稍逊一筹。
不提岁数更为年长、境界更为高绝的殷唯,只谈与自己相差不到数十年的林清珩。百年前这位药仙谷首席已是法相境,而他百年前是灵胎境,至今仍是灵胎境……即便栖风城血案之后,昔日医剑双绝的药仙谷天骄陨落,但横比之下,不如就是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