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乡镇的早晨一如既往地平和而富有生机。
曦光早已唤醒沉睡一夜的街道,蓝天白云下,青石板路上,市集之中,新鲜的蔬菜水果、热气腾腾的美食小吃、手工精巧的用具摆件……琳琅满目。镇民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共同描绘出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而此时的镇西,傅君寒正亲手取下悬壶医馆的牌匾。
一架马车停在宅子门口,拉着车厢的是一匹棕褐色的马,不知是不是有些烦躁,时不时就在原地活动活动蹄子。“药童小杨”后背背着、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正在往车厢里堆放——车厢不大,顶多能放下三四个成年人,不过他们带走的也仅仅是一些细软,空间绰绰有余。
“唉,傅大夫,你真要离开了?”周围早起的邻居瞧见动静,有人忍不住凑上前问。
悬壶医馆歇业、傅大夫出售医馆并将离开西乡镇的消息,在镇上已是风风火火传了好些天,几乎人尽皆知。这时候许多人才渐渐记起,“傅大夫”本就是外来的游医,只不过在西乡镇一住就是十年,让大家习惯了他的存在。现在突然说要走了,很多人都感到茫然和不解。
“沿海突然爆发疫症,许多大夫对此束手无策。朝廷为此特地派遣军队前往封锁道路,并且广征医者,听闻还有仙师受邀……作为医者,无论如何我都该去看一看。”
此事的确不假。最早还是路过西乡镇的商队带来的消息,说是东海沿岸的几个小渔村似乎有不少渔民得了怪病,整日高烧不退、皮肤冒出奇怪的斑点,以至于近段时间渔获减少,海鲜价格日渐上涨。
患病的那些渔民倒是尚未传出死讯,但也只是活着,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可问题也是这个,怪病会传染,一家有一个人得病,很快全家都会倒下。要是没人照顾,恐怕最后不是病死而是饿死,但去照顾病人嘛,又容易染病。
这些个村子里,往往左邻右舍都是沾亲带故的。故而只要是不想被戳脊梁骨,怎么都得搭把手,结果就是病患越来越多,越传越凶,直至惊动朝堂。
“可是,傅大夫,您没必要连医馆都卖了啊!”又一个邻居围过来,“您事后难道不打算回来了?”
“便是无有此事,我亦打算离开。小杨带来故乡亲友的消息,我本就计划卖出医馆便返乡,如今不过提前一些时日罢了。”
傅君寒说话间,“小杨”正巧掀开垂帘,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无辜被人甩上一个大锅,少年眉毛一挑,无感情地龇牙一笑默认了,没有当场开口拆台。
三天前,官府贴出求贤榜寻医问药,证实商队沿海一带确有瘟疫爆发。镇上百姓忧心瘟疫是否会传到西乡镇,而傅君寒则是决定借此提前离开。
距离黄宅被灭已是过去半月,既然成功查出黄龙真人的底细,傅君寒便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本来他就不会也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十年时间已经快要超过他的心理预期。
这段时日,医馆中的药材被他逐一卖给其他医馆药店,宅邸本身亦托人寻找买家,只不过买家尚未有着落,就得知沿海疫情一事,给他的离开提供了一个更为合理的借口。
言已至此,“傅大夫”的离开成为定局,周遭的邻里不再多言,只从家中提出些腊肉、蔬果等物作为饯别礼。傅君寒就在这声声道别与酬谢中,与殷唯一同驱车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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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穿过交错的枝条,轻微又炎热的夏风摇落零星树叶,斑驳的光影落在林间官道之上,一架寻常的马车正在辘辘而过——明明无人驾驶,马匹却似被谁驾驭着,稳定而坚定地牵动车厢奔驰。
车厢之中,傅君寒和殷唯一左一右坐着,前者在看书,后者在看着他看书。两人身旁并无太多行李堆砌,至少瞧不出是搬走全副身家的人——毕竟作为修士,真正重要的东西都是随身携带,车厢上的几个包袱,不过为了掩人耳目。
“我以为你会再次换张脸换个名姓……但现在看来,你还是想要继续使用‘傅君寒’这个身份?”
许是呆在车里无聊,单手托腮的殷唯突然挑起一个话题——说真的,少年居然安静了一整天,到现在才憋不住,实在有些出乎傅君寒的预料。不过,坐姿端正的傅医师一动不动,视线仍然停留在书本上,悠然翻页,仅仅回一句:“没有必要,这个身份很干净。”
“但我看着你这张脸总觉得别扭。”殷唯像是个真正的调皮少年,另一只手就快要摸上傅君寒的脸,可惜被后者及时用书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