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纷纷,城中花色遍地,大大小小的花伞穿梭在花丛之中,有人在酒楼上朝楼下的人挥手,有人在桥头上站着,看向延绵的御河,御河的尽头,是那座四四方方的禁城。
似更古不变般,永恒伫立在河水尽头。
连绵的细雨中,灰色的禁城沉默着,低头看着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高大的宫门口。
李铃央撑伞从车上下来,陆云带着二十侍卫为她护航,看着她从马车上走下来。
“王妃。”
“不用等我,若我能换他出来,你们尽快带他离开。”她朝着陆云轻笑,又转头看李清荷。
“下雨了,阿姐就不用下来了。”
她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是昨天休息的很好,还是李清荷的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阿姐回药王谷吧。”她眼中满是感激之色:“行医济世,是阿姐想要做的,阿姐也要为自己而活。”
李清荷沉默着点头。
她看着李铃央缓慢走进细雨中,看着那柄描着花鸟的伞走进高大的宫门中。
宫门打开,又轰然关上,她坐在车延,靠在车厢,盯着宫门。
那扇宫门是那样的高大,隔绝了一切视线。
她望着不可见的皇宫内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云和她一样,看着宫墙,任由雨丝落在他的盔甲上。
一盏灯在黑暗里燃烧,火焰在蜡烛中间烧出一个小坑,烛泪灌满小坑,顺着坑沿缓缓流下,在桌上凝成一团,还没等这团烛泪凝固,便有人从外又拿了盏烛灯进来。
大夫将药箱放在一边。
朝着守卫拱手,守卫站起来,与他一同将目光落在屋中地榻上,被捆缚动弹不得的人。
大夫走过去,将手搭在那人的脉搏上。
脉搏的跳动很轻,时断时续,像是风中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大夫看向守卫,守卫将人扶起来,帮着大夫将一根银针扎进那人身体中,普通人只需半寸,便可昏迷不醒,但大夫扎入半寸后,又往里推了半寸。
原本僵硬的人,逐渐丧失了抵抗,毫无力气的躺在了榻上,大夫松了口气,将塞在他嘴中的药包拿出来,重新补充了药后,给他灌了些参汤。
看着昏睡的人,大夫叹了口气。
晋王被关押在这里,不知道自尽求死多少次,实在没办法,他们才将他捆缚起来,又怕他咬舌自尽,拿参片裹着布条包起来将他嘴堵住,可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止他生机日渐衰减。
大夫又重将他的嘴堵上,榻上的人很快就醒来,大夫收拾着药箱,实在没忍住,说了一句:“殿下,您这样求死,真的不顾及王妃吗?好歹,再见她一面吧。”
陆和渊颤抖了一下,松了肌肉,他躺在榻上,睁开眼睛,看向大夫,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可眼中的死意与渴望,让大夫心中一抖。
他转头,离开了牢房,门又重被关上,守卫坐在一边,看着他道:“殿下,陛下说,您今日就可以离开。”
守卫这些日子,救了陆和渊很多次。
陆和渊没捆缚起来之前,无论昏迷或是清醒,都会喊一个人的名字,央央,他闲的时候问过同僚,才知王妃的闺名叫做铃央。
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吏,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可即使人微言轻,他也不得不为两人的情意感动,想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或许,您可以再见王妃一次,还请您,活下去吧。”
陆和渊又重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眼角不断留下,濡湿了他鬓角的乱发。
即使知道见她不对。
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见她。
就这一次,他保证,就这一次,再见她一次,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宫门缓缓阖上,宽阔的内墙里,一片灰蒙,只有远处一点格外清晰。
李铃央撑着伞,凝望着远处的人。
她与陆和渊分开多久了?
李铃央已经记不得。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很多,一日日过得很快,她没数,只是觉得好像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一样。
他站在雨中,一身素衣,依旧如青竹般清淡雅人,只是这雨太重,将他的腰压弯了不少。
李铃央眼中只映着他,朝着他步步走去。
他瘦了很多很多,几乎都要成一具凸棱骨架,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嘴角边还有残留的血迹,露出的皮肤,都是伤口。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在牢狱中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沉默站着,任由雨丝落在他素白的头发上。
她离他越来愈近,直到他身前,手上的伞抬起来,遮住落向他的雨。
“坐牢,还有染发服务的吗?”她眼中是薄薄的雾,抬手挑起他鬓边的一缕白发:“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下次,染回来好不好?”
陆和渊目光紧锁着她,从她进来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移开,再多的牢狱之苦,都抵不过日日的锥心之痛。
他没死。
尝试了多少次,都被人及时救下。
到最后,甚至派人盯着他,让他无法自尽。
真可笑。
为什么不死呢?
他不该成为她的阻碍的。
在狱中,陆和渊想了很多,死了,她便可以解脱,没死,便再不靠近她。
虽然只要一有这样的念头,他的心就会痛的几乎要硬生生扯裂,可他不得不那样做。
他扯开嘴唇,想说话,想拒绝她的触碰,想往后退将她推的远远的,想对她说出心狠的话。
想在绝情的话里,再最后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