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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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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关河。

铁关河看他的眼神绝对可以用不怀好意来形容,尤其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大晚上的,温侍御怎么出来了?”

这话说得格外阴阳怪气,真是令温兰殊费解,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拿饺子。”

“我屋子里还有点儿,要不给温侍御拿过来?”铁关河抱着双臂,审视温兰殊局促不安的神情,觉得很有意思。

“我还没到跟人家讨要饺子的地步。”温兰殊颔首示意,就打算先行一步。

错身之际,铁关河蓦然回头,“是啊,温侍御生来尊贵,哪怕逃难也衣食无忧,自然不吃嗟来之食。就连现在,我屡屡与温侍御碰面,温侍御也想不起来,我们在哪儿见过。”

铁关河低头,呼出来的热气甚至都扑在了温兰殊脸上,近乎威胁。

温兰殊不悦,“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见过?别一天天话里带刺,以为旁人脾气好,就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底线。从建宁王府到沙苑,你就一直看不惯我,又是灌酒又是故意坐对面。你可真有意思啊铁关河,要是真不待见我,干脆别把我当回事,不待见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没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

铁关河骤然一惊,许是没想到平时温吞的温兰殊这会儿能反唇相讥。

“指挥使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端饺子去了。”

“太后……要见你。”铁关河啧了一声,“要我带你过去么?”

“不用了,我认得路。”温兰殊心想还真是躲不过啊,转身又走了。

铁关河冷笑一声,不知道在笑谁。也是在一个风雪夜,有个小孩跪在丈人观的草药堂前求一味药,衣不蔽体浑身带泥,磕了几十个响头。

但是那道士为难地看着乞丐一般的小孩和库存见底的茯苓,又看了看丈人观里急需大量茯苓给温兰殊炼丹的观主,最终两厢权衡下,还是把所有的茯苓都给了观主。

那扇门重重关上,寒冷,无光,小孩抱着空碗,泪水划在脸上,很冰,寒冷彻骨。风吹着来时路,枯草匍匐,这就是乱世啊……道士那句话一直在他心头盘桓,最终成了心魔——

“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个世道,谁让你是个可有可无的草芥。人家是节帅的儿子,我肯定得给人家啊……”

小孩回到家去,面对一地岑寂,在佛堂暂时栖身的母亲已经没了呼吸,尸体僵硬。僧人说要给母亲下葬,草席一卷,把人抬走了。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下葬是什么意思,只是望着很多年没人供奉的佛像,双眼空洞无神又干涸,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不仁,我为草芥。

神佛说六道众生平等,生前不仁,死后入三恶道。

他不怕死后入三恶道,他觉得自己活着已经是在地狱了。

人在世上一旦没了亲人,就会像游魂一样,多少年浑浑噩噩,如何过来的,铁关河已经没有印象了,一切回忆在这场风雪里收束,那双手变得坚硬宽厚,有别于原先顺风匍匐无能为力的草芥。

“温兰殊,你这辈子还没有遗憾,你不觉得缺点儿什么?”他狞笑道,旋即回头走向来时路,和多年前不同的是,他再也不用捧着一个空碗,也不用踩着麻鞋身着布衣,收获别人嫌恶的眼神。

·

到搴兰居,太后并没说别的什么,只是问了问父亲的身体,又问他最近在朝廷如何,温兰殊一一作答。这话题不受控制,渐渐地就到李可柔这儿了。

可以理解,李可柔是太后唯一活着的女儿,而卢彦则又是温兰殊表侄。温兰殊汗颜,这辈分还挺怪的……

“我以前一直想见你来着,听浮翠说,她和你在乾极殿吵了一架?我已经说过她了。”

温兰殊心道怪不得李可柔看到他就跟点了炮仗似的。

太后多年来早已不复当初垂帘听政的锐气,可能遭遇世事磋磨,又被一个看不上的庶子软禁,心中郁邑难以平息,再加上容华不在,平白多了些暮气。她发髻华美精致,紫色袍衫外是层层叠叠的棉袍狐裘,浮翠时不时在前面添炭,几乎那炭一白就会被挪去放进笼子然后扔进雪地里。

这间房子还有地龙!整个清虚观,有地龙的怕是只此一间。长安的冬天冷,很多都是熬一熬就过去,大不了多来几个炭盆,谁烧得起地龙啊?皇室烧得起,权贵烧得起,温兰殊那仨瓜俩枣,还烧地龙,把俸禄全贴进去都烧不起。

“无妨。”温兰殊只能打着哈哈,同时感受这奢靡尊贵的地龙。

“你不在意?”太后又问。

“自然,长公主脾气如此,臣又能如何呢。”温兰殊苦笑。

“你不在意就好。她就这脾气,所以我一直说,她跟卢家儿郎根本不合适。她那天又和我添油加醋,说卢家儿郎跟一个琵琶伎私奔,是你撮合的,言辞多有轻慢,我说了她好多遍,她都不听。现在想来都是我教女无方,小时候太骄纵她了。”

温兰殊连连点头,他惦记荠菜饺子,一聊起李可柔来他就想跑。

“卢家儿郎的性子,适合有个温柔可人的在一旁,卢公与我都知道,所以多年来未曾说起他们婚事。没想到她从洛阳回来,拿着张空白诏书,真是扯着鸡毛当令箭。”

温兰殊心道太后您不必对我一个外臣说这掏心窝子的话我对您闺女嫁给谁真的不是很关心只要不是我的表侄就好。

谁知这太后像是他乡遇故知,说起话来停不下来,“儿女婚事怎么能由着他们性子来呢?我们做长辈的,当然要掌掌眼,多方考虑。”

温兰殊心想不妙……

“我觉得柔儿需要一个性子温和又妥帖的夫君,虽说你和她有过节,但是这都是小问题,没什么说不开的,彼此一聊就能放下,毕竟过日子讲究个长长久久。我跟你父亲有太多遗憾,若你和柔儿能相处,也算是全了韦、温两家体面,你意下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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