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城入冬后,下的第一场雨,是蒋家举办葬礼的日子。
众人着黑色正装,撑黑伞,一半人持黄.色菊花,一半的人握着白色玫瑰。
蒋除以弯腰把□□放在墓前,盯着石碑上并列的两张男女照片,哆嗦了一下,她搓了搓手臂,看了眼站在墓前的女人和孩子,沉默地随着人群下了山。
蒋除以在幕城新购置了一处一楼带小院和地下室的房子,此刻,她从未享受过的房子,屋内外挤满了人。
从不喝咖啡的蒋除以,从三天前把咖啡当水喝,葬礼一结束,才感到头疼得要命。她指了指拘谨站着的女人怀中的孩子,说:“你们四个老的都没有留在幕城的打算,蒋乘法的产业好说,卖了变现就是,这小不点你们也不想带走,怎么个意思?送福利院去?”
檀禅心的父母都是文物保护方面的专家,因为工作原因一走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也是有的。蒋除以虽然与家里常年不联系,也知道,她哥这桩婚事,檀家本来就不同意。
更何况,她哥和檀禅心死于非命。
不,这说法不太准确。
警方给出的结论,是两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她哥和檀禅心被人发现时,房间里放着烧尽的碳火,门窗自里面封死,两人死因是自杀。
当时,客厅里放着这么个小不点,昏迷不醒,好在命大,吸入的一氧化碳较少,抢救及时。但蒋除以瞧着这孩子,跟别的小孩也不一样了,目光呆滞,喂就吃,不喂也不会哭闹,谁逗也不笑。
而蒋家父母不想留这个血脉的原因很简单,她妈不同意。
是的,她跟蒋乘法不是一个妈生的。
听说蒋乘法亲妈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没从手术台下来就咽气了。
而她妈什么想法,她也明白。
蒋家是个豺狼窝,她们家最具话语权的是老太太,她爸软骨头不争气,老太太满眼写满嫌弃,老太太把家里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小叔的身上,老太太巴不得他们这一脉绝后,这孩子带回蒋家,说不定不久就能一家团聚了。
蒋除以的母亲何槿女士捏着蒋除以好不容易找人代购的小瓷杯,轻抿一口速溶咖啡,皱眉说:“毕竟是你大哥的血脉,你奶奶若是见着她高兴,我们带回蒋家也不是不行。”
屁话!
蒋除以恨不得给何女士一个白眼。
檀父抚了抚眼镜,说:“我们可以抱走,但这孩子得改名换姓,从此与你们蒋家再无关系。”
“不行。”蒋除以的老父亲断然拒绝,停顿片刻,接着说,“这样吧,孩子,我们养在外面,雇佣几个信得过的人照顾着。”
檀母柔声说:“孩子这样小,还是需要有血缘关系的人照顾着才放心,我们不是不想养在身边,照顾孩子,工作就得耽误。要不,我们两家可以轮流教养,这样,孩子不至于跟两家疏远。”
何槿“啪”得把小瓷杯放下,当机立断:“我赞同沈教授的法子,至于怎么轮流教养......我们两家各出一个人,三年一轮换,怎么样?”
蒋除以听到这,才感觉不妙,尤其何女士的余光还瞟了她一眼。
刚想转身跑,就听何槿扬声说:“蒋除以!”
何槿抬手一指,跟檀家两位说:“我虽然是孩子奶奶,但跟这孩子却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蒋除以跟蒋乘法一个爸,理论上跟孩子更亲,更何况年轻人精力更旺盛。”
檀家父母对视一眼,齐声朝落地窗喊道:“檀禅意!”
蒋除以目光转向窗外,就见一人着黑色大衣,背对着窗户坐在圆桌旁,长发披肩,她侧身看过来,鼻梁架着一副细边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和头发一样,很黑,浓得像墨。抚在桌上的那只胳膊,因动作牵扯,手腕露出一截串珠。
院里阴冷,雨后潮湿未退,这人却一动不动,蒋除以还以为,她家什么时候多了盆黑色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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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保姆从玩具堆里翻出铃声不断的手机,递给正在化妆的蒋除以。
蒋除以指腹一点,稳着手画眼线,就听电话里一阵吵闹。
“蒋德华,我刚从机场接到许停延,出来一起吃口饭呗!”
对方兴高采烈的劲儿,崩了蒋除以一脸,她的手却稳得一批,画好眼线,挑着口红色号,说:“哟,知道回来,还是老爷子的遗产诱惑力大。”
“什么诱惑力大?”
电话那头换了声音,男人低沉地嗓音通过电话,听起来有些变了调,短短几个字,像是,伸出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蒋除以的脖子,让她险些喘不上气。
她干笑两声,含糊应了几句,匆匆按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