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朝云有几分黯然,裹紧袍子,独自走到另一边,背对着萧欢颜。
萧欢颜其实想跟过去,但又拉不下脸,正犹豫间,天边渐渐染上颜色,由白转红,粉黛交加,云霞灿烂,灿若流金。
与此同时,山雾也在褪去,露出山峦的轮廓,远处山峰上,有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好一幅人间仙境。
美到极至,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可赞叹。
原来,不是所有的风景,都要站在高处,才能看到。
她缓缓勾起唇角,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难得主动跟朝云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世上有没有一种鸟,生在囚笼里,不知道,笼前的天空,竟是如此宽广。”朝云低着头,紧抿着唇,半长的头发垂在颊边,看不清脸,但紧锁的眉,隐约透露着压抑的情绪。
她是奴籍,身世自然悲惨,从小没有父母关爱,被卖到萧家之前,也曾遭遇过很多事情,甚至有一度,她想放弃算了。
她不想活的那么累,那么卑微,那么不堪。
可连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又哪里来的资格说放弃呢?
日头越来越亮,在霞光的映衬下,亭中两美人,一明艳活泼,一清冷素净,站在一起,画面竟莫名和谐。
萧欢颜平时没个正形,此时不知怎么,迈了几步,站在朝云身边,站得板正,眼神不自觉地飘向朝云,“天大地大,若是困在囚笼里,那也太可怜了。”
她轻咳一声,小声说:“可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若是一味沉湎于悲伤,那生活还怎么过?对吧?”
“人各有命。”
或许是一丝同情,又或者是相似的经历而产生了某种共鸣,萧欢颜说话的口吻,比先前要柔和了很多。
朝云似是没想到自己这番话,萧欢颜居然会接,愣了一下,微微侧头,眼里有惊愕,茫然,甚至隐约有一点高兴。
两人四目相对,萧欢颜竟有些心虚,匆匆低下头,嗫嚅着唇,“笼前的天空,也是天空。”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也是,可以飞翔的天空。”
“二小姐,你真是个……矛盾的人。”朝云嗤笑一声,偏头不看她,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住。
萧欢颜咬咬牙,强撑着气势:“你就说是不是吧?”
“是。”阳光洒在脸上,那光太耀眼,朝云有点睁不开眼,抬起胳膊,宽袖下的手腕极细,戴着串木槿花手链,在白腻的皮肤下,显得极为惹眼。
她用手遮着双目,模糊间,仿佛看见自己走入一片璀璨,不再被困于囚笼。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虚话罢了。
她愣怔的功夫,手腕被人扣住,身子也被拽着往前带了几步。
在朝阳中,两道影子交叠着,像两抹被揉碎的霞光。
“待在屋里都快生锈了,走,趁着我爹还没醒,我带你去潇洒一回,城里好玩的地方可多着呢!”
萧欢颜脚步飞快,拉着朝云的手,一路避开山庄里的侍卫和家丁,从后院翻墙出去。
两人算是冰释前嫌了,朝云识趣地配合着,亦步亦趋,她进城后,鲜少出山庄,对于城里的新鲜事,只是听下人谈论,她素日也极少出门,毕竟,以她的身份,出现在人前,并不合适。
今日天气不错,天空碧蓝如洗,几缕白云悠悠飘荡,清风徐徐,城里的街道跟画里似的,小桥流水,青砖灰瓦,古朴又雅致。
茶馆、酒楼、绸缎铺,还有临街的叫卖小贩,一应俱全。
来来往往的,多是妇孺。
间或有几个人,提着各式各样的篮子,或者布兜,说笑着经过。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甜腻腻的,是秋天特有的味道。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萧欢颜在城里找了一家成衣铺子,选了套男装换上。
可她磨磨唧唧,半天不肯出来,朝云在门外等得着急,在门外催促:“好了没有,我饿了。”
萧欢颜才终于慢吞吞地走出来。
她没有朝云那样的好本钱,纵然换了男装,眉眼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媚色,那走路的风姿,有股说不清的娇柔,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差把“我是女人”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萧欢颜率先移开目光,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走近柜台,付钱给店伙计。
伙计拿着银子,一脸憨厚的笑,“姑娘,您穿这套衣裳,倒真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若是我是姑娘,也愿意跟着您去潇洒一趟。”
“是啊,谁说男子不能妩媚?这表情,多勾人,若是进了小倌馆,怕是头牌都得黯然失色。”朝云在后面附和,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顾及她的面子,引得周围客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伙计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这样的客人他见过太多,只当她们是开玩笑。
“滚蛋,老娘是来买衣裳的,不是来卖肉的。”萧欢颜狠瞪了朝云一眼,又羞又恼,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亏得这些日子,朝云一直陪伴她,否则,她早就把朝云丢进河里去喂鱼了。
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你最好闭嘴,否则我把你的嘴缝起来。”
萧欢颜的性格朝云太了解不过,这是一个说做就做的主,她要缝,那就是真的缝,到时候叫谁救都不知道。
朝云忙举起手,笑得讨好:“好妹妹,我错了。”
这出戏演得有点尴尬,围观的客人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嘴里还说着什么,饶是萧欢颜再脸皮厚,也招架不住了。
她一把拽着朝云,往外走:“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