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正在巡逻,突然接到了线报,说君又来酒楼有案发生,便带着人匆匆赶来,见现场这幅局面,心中暗暗吃惊,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正犹豫间。
淮泗大声嚷嚷起来:“愣着干什么,毕钦行刺诰命夫人,还不拿下这个反贼!”
这可是诰命夫人,相当于女帝给撑腰,是真正的贵人,若他毕钦反了,那何止是杀头,祸及九族都不够。
淮泗已经自报家门,澍英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冲了过去,对着毕钦拳打脚踢。
可怜毕钦一身功夫,面对这些官兵,却如大海里挣扎的小虫一般,无法挣脱,动弹不得,他自知今日逃不了,索性对着淮泗大骂:“你等着,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混乱中,又是一脚踹来,脸上清晰留下一道鞋印,他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澍英担心他再醒来,补了几脚,确认对方彻底晕死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安排随从去关押他后,匆匆上前向萧宁行礼:“夫人受惊了,卑职护驾来迟,还请夫人恕罪。”
他毕竟是当官的,脑子转得很快,又说:“我这就安排人手,护送您回府。”
“用不着,你先去请大夫来,本夫人的夫君伤势不轻,至于毕钦,等圣上处理即可,她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萧宁神色平静,几句话便安排了众人,说完,也不看淮泗,扶着沈今生上二楼。
淮泗跟在她身后,小声说:“就不管管我吗?”
萧宁一个眼刀扫过去,冷声道:“别给我添乱。”
淮泗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言不敢怒,守在门外,以免节外生枝。
不久,大夫匆匆赶来,为沈今处理伤口,只是伤口太深,露出了森森白骨,又流了不少血,纵然日后痊愈,也免不了要落下些残疾。
沈今生靠在软榻上,整个人好像散了架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宁在一旁看得心惊,攥着沈今生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见心爱之人这副模样,难免触景生情,红了眼眶。
沈今生摇头,表示无碍。
气氛沉默下来,屋内只剩下她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桌上放着半截红烛,快要燃尽。
“今生,我去给你倒杯水。”萧宁起身,向一旁的桌上走去。
“别,别留我一个人。”沈今生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萧宁被这一动作惊住,转过身来,她忽然意识到,沈今生好像很依赖她。
“求你,别留我一个人。”沈今生重复了一句,她神情憔悴,声音低哑,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
萧宁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扶着榻,缓缓坐下来,坐在沈今生身边,一双胳膊从后面紧紧缠住她的腰,抱在怀里,看着大夫为她处理伤口。
这是一项非常繁琐的事,需要先清洗,再缝、上药,最后包扎。
清洗伤口用的是温水。
上药的时候,大夫没敢用药膏直接涂抹,而是将药丸研磨成粉末,轻轻地吹在伤口上。
整个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半时辰。
因为伤处位于小臂,衣袖被剪开,大夫说必须时刻注意伤口,避免再次撕裂,所以她那一侧胳膊便悬空着,丝毫不能动弹,但好在沈今生神情平静,并未因为疼痛而蹙眉。
过了会儿,
萧宁忍不住偏头看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早在先前就发觉,沈今生的头发白得极快,好似在骤然之间便白了青丝。
如今鬓边更是白花夹杂。
沈今生将女人的神情都尽收于眼底,轻轻叹了口气:“人总是要白头的,这没什么大不了。”
或许是蛊虫的原因,又或许是忘川花所导致的。
但她已经不想再在乎了。
她如今能同萧宁同床共枕,便是昔日和上天求来的恩典。
萧宁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
好像……
好像沈今生待在她身边,一直就没安稳过,大伤小伤从未间断,可是她没有一句怨言,疼也只一人默默受着。
沈今生才十八啊,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别的少年,不知过了多少快活日子。
可是沈今生呢,被苦难折磨着,鲜衣怒马不曾驻足,歌舞笙箫不曾入耳,学堂里的笔墨、山间的鸟鸣、林下的清风、桥下的溪流,通通不曾沾染过她的少年时光。
更没有任何向往,有的只是身上的伤疤,还有一颗逐渐麻木的心。
沈今生伸出另一只手,为她拭去眼泪,轻轻道:“夫人,别哭,我没事。”
萧宁哭得更凶了。
其实沈今生这一句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
但每次听到,还是会难受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