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达踩上马车,大喝一声,“走!”
声音里分明带着气急败坏。
果然门达还是没绷住,前边不过是硬撑姿态。
但萧景不会和手下败将计较的。
马车缓缓移动,顺着光的方向,消失于天际。
萧景看着门达走远,漫天红霞之下,恍惚生出几分怅惘。
他送别过亲人,送别过师长,现在又送别了对手,不知道下次离京的又会是谁呢?
“景弟,我看门达都快气疯了。”武英一直关注着门达面上的表情,越看越畅快。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要来送他了。单我们站在这里,就是对他狠狠的打击了。袁大人和萧大人,果然高明!”武英从身后,拍打着萧景的脊背。
萧景侧过脸,笑容融在了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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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初登基,诸事忙乱,待登基大殿已毕,有心人回过神来,再想弹劾宫中道士,神乐宫早无烟火,尚清已然消失在宫中。
只听得南门有百姓说,先帝驾崩第二日,曾看到个道人往西边飘然而去。
此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尚清的消息了。
现在萧景日子顺风顺水,袁彬从不会为难他,与逯杲、武英等查查案子,练练拳脚,日子很是畅快。
他拿出压在柜子最深处的卷宗。
满江帮忙一同翻找,“大人,这些之前不是说这些看了没用,不用管吗?”
“现在可以了。”
萧景仔细地在上面圈点符号。
这些属于朝中某些富得流油的官员,比如这个,做官前家中只有一间茅草屋,现在光去年万寿节给朱祁镇贺礼就是一尊金镶玉的插屏,还没有算其他的零散物件。
都是在当初寻找曹石破绽时积攒的,现在用上不至于浪费。
萧景兴致勃勃要大干一场,隔了几日未进宫。
这日,恰巧在宫外茶楼遇到李贤。
“李学士!”萧景佩服李贤,他在朝中如定海神针,曾经朱祁镇的很多幺蛾子都被他消之于无形。
“萧大人许久不曾进宫了吧”
“正是。”
“那萧大人可知,陛下一连三日未上朝。”李贤温和的眼闪着睿智的光,落在萧景身上,似有似无地暗示着什么。
“先皇已逝,陛下纯孝,心中悲苦,但也不能耽误了国事。”
萧景惊愕,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朱见深是遇上什么事了吗?若说他是因为朱祁镇悲伤至此,那萧景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匆匆别过李贤,萧景进宫在东暖阁见到了朱见深,福生出宫养老了,一路上他遇着大多是生面孔。
殿内燃着炭盆,暖香扑面而来,朱见深一身月白常服,乌发松松束起,御案上铺着澄心堂纸,手中狼毫饱蘸墨汁,悬于纸面三寸,忽而落下,几笔便勾勒出弥勒佛浑圆的轮廓,笔锋旋即又转为凌厉。
朱见深放下笔,退后两步欣赏,抬头萧景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得正好,看看我的画怎么样?”朱见深偏了偏脑袋。
弥勒佛本是一片祥和,萧景却看出了在祥和之下的锐意和锋芒。
“好!有气吞山河之气。”萧景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忧心,“我听李学士说,你三日没上朝,是病了吗?”
朱见深挪动两步,“我没病。”
“那?”
“上朝没意思。”
朱见深捏紧双手,目光看着殿中央的虚无处。
“君王不朝可是要被史书记下,被后人唾骂的,这可是昏庸之兆!”
萧景着急,下意识拽住朱见深的手,语气重了,话语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中。
殿内几个太监脸色大变,有个甚至扑通跪倒在地。萧同知太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若是皇上震怒,只怕性命不保。
唯有御前大太监稳稳的站着。
这才哪到哪呢!萧大人和陛下之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朱见深微微背身,鼻子动了动,嘴巴抿得紧紧的。
气氛变得怪异,泛着酸涩难言的苦味。
萧景一瞬间福至心灵,“还是不想见那么多人吗?”
他早该想到的,朱见深素来不愿多见外人,昔日做太子只能强忍着,现在做了帝王,何必再委屈自己。
“是我忘了,错怪于你。”萧景懊丧,他怎么就忘了呢?
“日日上朝确实不合适,要不改成三日一朝,或者五日一朝,然后再那摆个屏风可好?”萧景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朱见深不上朝,朝野听着不好,不如改制,还能多些便利。
朱见深瞅了萧景一眼,“我明日上朝。”萧景的话要是传到朝堂,奸佞的名声就更加板上钉钉了。
“不用不用,上朝也没那么重要。”
“不上朝,就成昏君了!”
“是我说错话,陛下可饶了我吧。”
……
两人刹时翻转过来,要上朝的是朱见深,拦着的成了萧景。
最终萧景没能拗过朱见深,眼珠一转:“那这回可是你说要上朝的。”
“嗯!”朱见深用鼻腔发出短促的声音,撇头。
“明日我也去!”
萧景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朱见深的反应莫不是正好落入了他的计算?
御前的太监轻手轻脚地给二人上茶。
一炷香后,萧景告退。
待萧景踏出殿门的那刻,朱见深眼神暗了暗,下巴渐渐抬高。
三日,也是时候了。
希望明日大臣们都安分些,有个足够和睦的朝堂,不然他可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