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怎会在意脚下生民呢？

“小人当道，朝廷不公！”人群里忽然有人高喊，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监斩的司设监太监曹吉祥眼皮微掀，目露凶光，四下搜寻。

周围人忙把男子挡在人海中，一丝衣角也找不见。

曹吉祥找不出人，只能作罢。

于大人听到男子的话应该会欣慰吧。萧景的手指紧捏着城墙边沿，一角墙砖化为沙土从手中落下，耳边回荡着于大人的话在“若是有心，望你日后以江山社稷为念，以生民疾苦为念……”

萧景闭眼，不忍再看，心中仍还留着一丝听到那句“刀下留人”的期望。

只可惜宫门一直都没有打开过。或许层层叠叠的宫墙后还是一片歌舞升平。

“于大人——”

刽子手手起刀落，于大人的血洒在了他誓死保卫的京城。

崇文门外静默了，接着响起一片哭嚎……

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沙土，完全遮蔽天空，恍若地狱一般。

曹吉祥查验后，扫视一圈，冷哼一声，抬腿登上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

人渐渐散去，萧景走下城楼，蹲下身，收敛于大人尸骨。

身后一片阴影落下，缓缓走来一人，是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娶了于大人的女儿，指挥使应该也做不了几天了。二人互看一眼，也不说话，只把于大人妥贴安葬。

临走前，朱骥声音干涩地开口：“小兄弟是？”

“锦衣卫小旗萧景，曾受于大人恩泽。”萧景倾身行礼。

朱骥恍惚，仿佛看到萧景身后有千万人躬身……

回去时，萧景沽了壶好酒，洒在崇文门外，烈酒在地上汇成小水洼，很快又消失不见。

“于大人，我敬您！”

“大人，我要食言了。那些蛀虫一个个的都升了官。我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要他们都睁开眼！”

酒香氤氲，迷了人眼，萧景把壶嘴掉转，对着自己，大喝一口，溢出的酒液浇湿衣衫，顺着褶皱滚落在地。

堡宗急吼吼地开始论功欣赏了，帮他“复位”的功臣一个没落下，武清侯石亨封忠国公，右佥都御史徐有贞升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司设监太监曹吉祥总管京城三大营。

萧景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第二日，萧景又沽了壶酒，还是崇文门，酒杯微斜，酒液流淌。

“我再来给于大人满上！”说罢，早已满脸湿热。

“于大人，慢些走！”

……

喝完酒，身后却站了周小旗和几个同僚，单手按着刀，板着脸，冷冰冰地说：

“萧小旗，跟我们走一趟。”

萧景不惧，难得见周小旗冷脸，差点忍不住笑，跟上去，一同去了北镇抚司。

刚进镇抚司衙门，周小旗脸色和缓下来：“萧兄弟，好样的！有血性！”

“小旗，兄弟们都佩服你！”

“真汉子！”

锦衣卫里不少人都佩服于大人，只是不敢发声，见了萧景只有欢喜的，纷纷挤上来夸赞。

只是萧景哭祭于大人的消息传到了曹吉祥那里，曹吉祥大怒，要罚萧景。周小旗只得捉拿，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

“萧兄弟放心，有袁大人在，准没事。”周小旗安慰萧景。

袁彬之前百户，因与堡宗“北狩”的旧事，几日前升了锦衣卫指挥使，便是曹吉祥也不敢轻易得罪。只是正巧去了宫中，还未回。

说话间，门外传来踢踏的马蹄声。

“袁大人！”众人行礼。

袁彬招呼萧景：“来。”看着满面春风，应当不是坏事。

刚进值房，袁彬开门见山：“你几次立下大功，都没有奖赏。我属意你做百户，可好？”

“多谢大人！那曹太监那里？”

“你少给我惹事！”袁彬瞪了萧景一眼，大手一挥。在宫中他刚刚把曹吉祥顶回去，曹吉祥先是要罚萧景二十鞭子，后来听得萧景升职，想压下，袁彬不理会。就是本想给萧景争取千户的，现在只能作罢。

萧景闻言大乐，“百户英明！”。

“你告了几日假，该上值了。”袁百户提醒。

“明日就销假！”萧景立马答应。

第三日。

萧景先去了崇文门，骑着马，这次特地带了一壶秋露白。

曹吉祥收到消息，气急，带着一队人手就去了崇文门，阴恻恻地盯着萧景，“萧百户，不会是勾结逆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