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传来一阵脚步声,裴恩缓缓睁开眼睛,在黑暗之中寻找声音的来源。气息微弱道:“你来做什么?”裴恩低声细语,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无奈惊讶。
“我要是不来,怕你撑不住。”男人小心翼翼打开门锁,缓缓靠近躺在血泊中的裴恩。
裴恩扭过头,冷清道:“走吧,我不需要你。”
“你怎么还是那么牵强,你不是答应过我吗,无论怎样,都不要出事。”男人褪下帽衫,乌木般的黑绿瞳孔,高挺英气的鼻子,一头长长黑发束在脑后。男人白净的脸庞,右眼下有一颗痣,鼻梁上面同样也有一颗。见男人从腰间拿出一个牛皮制袋子,取出一些瓶瓶罐罐,貌似是药,随后放在他身旁。
“我会和上面说,把你从这里捞出去。”男人拆开盖子,取出粉末状的药,仔细包扎。
瞥向铁栏杆外,忍着伤口的刺痛,方才被那个狗东西用棍棒打在脸上,嘴里掺杂着血腥味,如今鼻腔里面都是一股腥味。裴恩道:“既然从那时就有意把我放在这个鬼地方,他们就压根没想把我放出去。你何必做一些无用功,既然我人都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了,上面有什么要让你做的事就通通丢给我,我也能够分担,身在暗狱,也不会引起注意。”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在这里都快被打死了,就别想着帮我了,我更不会眼睁睁看你在这里等死。”男人目光停滞,眉头紧蹙,手上的动作却很轻很稳。
裴恩接道:“清醒点,诺尔,我们不能反抗。我不想有一天你也会沦落于此,我们没有理由去反抗,如若对峙上面那些狗屎教士只会再次增加我们身上的伤痕,与其你我一起困在此地,还不如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现在在暗狱还算很安全,克利福德是不会对我下死手的,他深知我的血统对他不利。但你就不同了,我是坚决不会让上面把你送进这个肮脏的地方的。”当然,他口中的反抗已经定下来他如今的结局,只不过幸运的是,诺尔没有沦落到这地界。
“可是。”诺尔低头望着他骨瘦如柴的手臂,讲不出任何话语。
裴恩顿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机会从亚巴顿暗狱逃走。离开此地后,我也会第一时间找到你。相信我诺尔,我们一定会逃离那个鬼地方,去我们想去的地方。”黑暗中,那双眼睛格外腥红。
诺尔握着他的手,默默道:“你放心,我会和上面说的,把你从这里放出来。”他能做的,只能重复着那句言语。
裴恩摇头道:“不可以,诺尔。”
诺尔轻轻抬起那布满伤痕的手,抚向自己的脸庞。他的身躯没人知道经历了什么,那是一副犹如骨头的身子,任由风吹,散落飘荡在空中不知去向,他不确信如果一直放任他在这里不管不问,甚至时间再长久些,他最终的结局会不会是一具尸体。诺尔不清楚裴恩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是等待着什么,等待天界神明的救赎,应该不会有哪个神明会眷顾一个将死之人。
长久以来的勇气与信心寄托于诺尔那颗可以跳动的心脏,但是对于面前这个堪比路边野狗的裴恩他来讲,生命二字犹如下注一般,没人知道最终的结局,也没人会去关注一个低等奴隶的生死与否。沉默使他永久发不出求救的哀嚎,两人的命运从出生便锁在了一起,但最后还是高低不同,生死不详。诺尔紧闭双眼,那双唇死死的贴紧裴恩的手掌心,他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了。
或许早在那时,已经承诺了对方,不要为自己留下没有用的泪水。承诺的东西,承诺的言语比比皆是,但两人兑现的诺言,却几乎为零。他在掩饰,他在附和,没有过度,也没有交集。无数次的询问以及关怀也警示着对方是否在好好的生存下去。他们的头颅低过一切,甚至是低过死亡下沉的墓碑。这一次,他们继续保持缄默,都在保佑对方被神明眷顾,祈求神明护他周全。他们深知发声的结果,吻过他的掌心,诺尔起身离开那个充满腐臭的地方。这是他的挚友,抵过性命的挚友,他们在彼此的心里高于一切,甚至胜过生命。
……
诺尔离开暗狱,在黑夜的丛林中,他骑着一匹赤红色的马,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低沉的,裴恩躺在月光照耀的腐烂木板上望向铁栏杆外晶莹的月亮,他的双眸逐渐沉沦昏睡。那座金碧辉煌的城堡,紫色的玛瑙镶嵌在这金黄的琉璃之中,隐隐约约还看见许多花纹,在互相缠绕着,堡顶上迈飘着一面旗帜,在微风中飘扬,那里就是霍亨索伦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