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议定行程将要歇下时,店小二说有客拜访。
来者一身麻灰的细布衣,头戴斗笠,在这无风无雨的夜里,有些突兀。
他腰板挺直。步履从容,又是十分的谦逊有礼,大家立刻就认出来,此人正是刚刚见过的天础寺僧人諏光禅师。
只不知这般高人半夜来访有何贵干?
莫非是送上门来让施姑娘出气的?——费玉居然天真地这样想,看了一眼施利昧,她此时竟然很安静,不太像要动手的意思。再看李祯,后者回了他一个“可能吗?”的眼神。
大法师说他是来送谢礼的。
礼物是一枚陶制的玲珑灯盏。
小小的,不起眼,卧在一方织锦黄缎铺就的盒子里,似是年代久远,又总被勤加擦拭,粗陶制品在灯下居然焕发出莹莹光泽。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懂。越是平凡的物件被人郑重对待时一定有其有不平凡的作用。
故俱称谢,表示大和尚太客气了。
笑容可掬的高僧却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他口吐佛号,念了一句了偈语,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缓缓推到王幼安面前。之后便起身告辞,一忽闪就消失在月下。
期间只有白赫兰起身送了他一下,白赫兰回转身时,王幼安正在读信。
这个陶灯有何玄机?那封信为何单独给王幼安?
这个和尚不是易与之辈,有一双直探人心的眼睛。离去之前对白赫兰说的那句话很耐人寻味——“在你们需要时还会见到我。”
信上短短几句话,一眼就能看到底。开头是一个地址:皇城万化寺。
这五个字一出,王幼安神色就不一样了。
“万化寺又如何?” 施利昧站他椅子后边探着脑袋看。
“ 住持谏光是我的亲师兄,有我的引荐,他会帮你们做事。灯保管好,我师兄知道用法。”
这諏光法师是个实在人,谢谢不挂在嘴上,只干实事。
这样一来,王幼安的计划便有了方向,他和白赫兰会直奔那里,找“走光”的师兄“见光”。
“秀才兄,你的亲戚呢?还去找吗?” 小李操心着同伴的事。
费玉眨了几下眼,才吞吐道:“她…们家搬迁到京里了。”
费玉说的亲戚,其实是小时候订过亲的未婚妻,他家道没落,很多年没和对方联系过,不知道会不会认他这门亲事。心中没谱,就不敢和别人说实话,怕到时候认亲不成,遭人耻笑。来到烜城后,他一早就去打听岳丈家府址,一番周折找到了地方,结果却没能进去,人家上上下下没一个认得他的。又花了几疙瘩银子,才得到了准信——他的丈人官位升了一阶,去陪都任职了,自然举家跟着去那边。
这事又把费玉少得可怜的自信心削去了大半,他连找也不敢去找了。
但世上事,太无常。他缩回蜗牛壳里却,偏有人把壳砸开,去扯出他来!
此乃后话。
他俩聊这些的时候,施利昧也找到王幼安,告诉他:“算下时间,我也该回门派了。”
王幼安:“约好了什么事吗?”
施利昧点头,神情看起来难得的稳重:“师父走时说了,只能出去玩一年,一年后得回去接任掌门,怕是他此时已经把卸任的消息放出去了,有的人会以为有机可乘,我要不回去压着,回龙观得出乱子。”
她见王幼安看着她欲言又止,心道哥哥莫非是舍不得我走?施姑娘是大好人,怎忍见他这样?立刻就安慰道:“回龙观不也在皇城外的山上?咱们一直同路呢!你呢小李?要不要去京里见见世面?”
李祯却似乎对逛皇城提不起兴趣:“那儿能有什么好见的啊……没意思。”
施利昧:“皇城嘛,虽说就那么回事,无非更排场热闹些。但你去却有天大的好处!”
“哦?” 我怎么不觉得?
“那就是——可以见证本道尊登顶时刻啊!不去看你可别后悔。”
费玉也真诚劝他上进:“李兄啊,大丈夫当谋人前显贵,怎能甘心长居乡野?”
李祯有自己的考量,只淡淡应了句:“走走看看吧。”
哪料想次日出了烜城没走多远,就都被抓了壮丁。
只因最能打的施利昧跑前面探路没在跟前,一股军士来围住时,他们四个也没做反抗,直接被充进民伕里,拉走去修补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