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先去看看究竟。
刚顺着吸力走了两步,身后的舱门却吱扭开了。
困倦的白赫兰侧靠在门框上,抬手揉着鬓角问:“哥哥去哪儿呢?”
“你不要出来!”
王幼安听到自己的声音飘飘渺渺,语气却很严厉。
“你都把我吵醒了。”白赫兰边说边跟了上来。
——听话就不是白赫兰。
也好,王幼安想,全船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待在自己身边。
他想提醒白赫兰多穿点,显然他已经忘了曾经的白赫兰炎寒不惧。
奇的是白赫兰竟十分自觉,他不仅穿得齐整,还披了条毯子,从头裹下来,蒙住了雪白长发,只留一张巴掌大的脸,撇着一边嘴角微微笑着,一脸的兴味和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幼安举着火符径直向前,所经之处邪气和冰霜如潮水般急急退去。
走过甲板和驾驶舱,逐个查看一直没有动静的水手们。他们东倒西歪在各个角落,一些人面色发青昏迷过去,有些人则露出尸骸的模样,龇着裸露的牙,用空洞的眼眶“望”着空中的月亮方向。
一半活人,一半死人,加在一起堪堪36人,与已知的数目相符。
此刻船上能动的只有他们俩,而帆船却如有目的般朝着某一方向破浪前行!那里月轮高悬,却暗淡不见光彩,更有虫蚀一般的斑斑残损。
王幼安可以确信,先前不可抗的吸力来自于它。
顾不得诸多忌讳了,他一连甩出十数枚爆炎火符,鲜妍耀目的火焰在沉沉雾霭里层层炸开,爆裂巨响不绝于耳,海面漆黑的波纹上终于泛出了一点细碎的亮光。
大船仍在诡异地直线滑行,方才连绵的爆震甚至没引起船体一丝晃动。
王幼安又捻出一叠符,侧头看了一眼白赫兰。
诶?这是什么表情?
“别看我,扔吧!好些年没见到这场面,过瘾啊!” 白赫兰叹息道。
“哦?这么说你以前见过这个?” 王幼安盯着他的眼睛问。
白赫兰不作答却突然靠了过来,他凑近王幼安耳边,吐气如兰,用低低哑哑的声音轻轻说:“快啊,哥哥,把我见过的还有没见过的招数都使出来吧!”
王幼安睨着他,冷冷哼笑一声,搬了一句老爸达明居士的语录:“放心。这回管叫你菜刀剌屁股——开开大眼儿!”
话音刚落,他抽出背后的桃木剑,回旋着唰地一劈,卷起阵阵暗气流,向外扩散开来。
随后掏出鱼油小瓷碗压着黄符布阵,用剑尖逐一把它们精准送到各个方位,这一套动作迅疾利落,一气呵成。
想拽一下白赫兰,发现他已正好挪到阵眼位置,王幼安贴着他站在一起,指尖在桃木剑某处轻轻一抹,划开一道小口子,他在剑脊上自上而下抹了一条长长血线,却不防白赫兰竟也在同一处划破自己的手,动作快得都没来得及阻止。他学着王幼安那样,把洁白细长的手指在另一面剑脊上一划而过。
“这样威力会不会大一倍?” 他边戴手套边说。
王幼安没理他,木剑破空,簌簌有声,剑尖点处,黄符腾燃,鱼油小碗上的灯芯亮起了金黄幽蓝的火苗。剑势牵引,小碗腾空,流矢般飞旋,转瞬各自换了方位。此时暗风已紧密如铁壁包围,正在逐渐地向内压缩。临近的木桶、舱板被挤得吱嘎作响。
俄而,巨爆声次第响起,火焰光环向外膨胀,在虚空中轰隆散开,大风卷走铺天黑雾往洋面冲撞乱窜。
白赫兰宁可被呛一口冷风也要大叫一声:“好!!”
蓦然有月华洒下,一丝丝如纯银芒针,视野清晰了很多,空气中的粘滞感消失。白赫兰几步走进驾驶舱去转舵,一路上踢醒了好几个船员。
很快,航向调整,风帆鼓起,船的速度又上来了。
太平了没两分钟,王幼安听到了水手们的惊呼鼓噪,抬头一看,出大事了,一道水幕瀑布自天而降,宽到没有边际,高不可测,就像把平面的海洋折起了一个边。而他们的船,被白赫兰刚刚亲自掌好舵的船,竟笔直地向黑色的水幕直冲而去!
转瞬就驶到了转折处,船被激浪顶得骤然倾斜,侧躺下来,船上诸般器物倾倒,甲板上能滚的东西都朝这边滚动。
方才白赫兰从驾驶舱出来正朝他这里走,转眼却找不到人!他急急转头,却见白赫兰早已紧紧地抱住桅杆,身体腾空,风卷着他的衣袂长发飘舞。
他腾出一只手伸向王幼安:“哥哥,可惜咱们不会飞呀,这天气掉海里泡水可太冷了啊!”
一语提醒了王幼安。
他摸出罗盘弹开,嘴唇微动,手捏剑诀一指,“唿啦!”一声,龙魂腾空,双翼展开,遮住了半条船,引起一片惊哗。
会飞的这不放出来了?
可能憋久了,它高亢地伸颈长啸,如滚雷炸起,活人船员被惊醒大半。白赫兰踢了最近的二副两脚:“甩缆绳扔给龙!”
他却紧紧抓着王幼安的手,使出全身的力气搂紧桅杆。
二副在半昏半醒中听从了他的指令,甩开强壮的膀子,把粗缆绳向上甩去。龙魂抓住缆绳飞起,毫无滞涩地向上直升。缆绳捆着的桅杆和船舷咔咔炸响,木屑崩飞,粗如儿臂的绳索竟也一股股崩断,“砰!”的一声完全断开!
而船也在一瞬间被扯直,重新站在垂直立起的洋面上,毫无停顿地接着走。
它竟顺着瀑流向上直行!
龙魂又是一声暴吼,震得人耳膜膨胀,嗡嗡地响。
它在极高处展翅盘旋,忽而俯冲,忽而斜掠,再次回到头顶时俯瞰二人,又叫了一声。
这声要小了很多,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能听出它很高兴。
“这货比我还兴奋是怎么回事儿?”白赫兰收敛笑容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回应它。——七年未见,这次小玩意儿倒是没再一出来就攻击他。
王幼安却忽然把他扒拉到身后,皱眉看着前方。船还未行到水幕尽头,从他这个角度已看不到船首,大船像挤进一块粘稠的黑胶里,正在一寸寸飞速消失,很快就不见一半。
在进入黑暗前一刻,王幼安只觉一只戴着柔软丝绸手套的手蒙在了自己眼睛上,同时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耳边龙吟声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