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睡了一个小觉,王幼安清醒过来时,光轮已翻过了一页。漆黑诡谲的竖直洋面已消失,此时船已靠岸,停泊在黄昏的码头边。
船舷到岸上搭起了数道颤颤悠悠的栈板,那些水手都“活”了过来,各自忙忙碌碌,卸货、修船、刷洗甲板。
搭建着码头的岸壁上有一长溜低矮的酒馆,人来人往煞是热闹,有的早早点起了灯,远看像一溜参差的星宿。
王幼安就躺在暖融融的甲板上,枕着白赫兰的腿,被他圈在怀里。白赫兰则背靠着驾驶舱的墙根,身下坐着一块帆布麻袋。
银丝一样的长发垂下,一半落在他自己身上,另一半落在王幼安身上。他们姿势如此亲昵,却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所有人都很忙,只有笑吟吟的白赫兰很闲。
王幼安坐起身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家当,都还在。罗盘里小如蜻蜓的鳞龙魂魄转圈游曳。
方才的惊险如一梦。挤入黑幕后,他们竟提前靠岸了,看样子还是目的地,从这个码头出发,走陆路可达东方。
远看低矮的小屋其实还挺敞亮,在这半崖上,三五成排,错落有致。外墙下半部分垒石块,上半部分装木板,很坚固。一盏盏小油灯就吊在挑出的房檐下,被海风摇晃着,黄茸茸的光吸引着每一批旅人。
二人拾阶而上,抬脚就进了第一排第一个酒馆。也不知闹哄哄的水手们都钻到哪儿去了,最近的这家小店里竟然没客人。
店伙计骑在长凳上打瞌睡,白赫兰踢正椅子落座时才惊醒了她。这是一个小衣襟、短打扮、硬发根根直竖,并用一根葛色布带在额头缠了两圈的假小子。尽管有海风吹出来的黑红脸庞,但鼓胀的胸膛出卖了她的伪装。收了几个大钱后麻溜地下去安排伙食了。
王幼安注意到贴在厅柱上的一张地图,虽没有船上的那张详尽,但是该标注的都清清楚楚。此间的港口叫白波港,偏南一点有大片相连的半岛和陆地,半岛尽头向东直行能到大权的官道。
而他的目的地万化寺就在大权朝的内陆腹地。
白赫兰这个人比起以前出门上街总是两兜空空身无分文的时候靠谱了不少,除了上船时王幼安出于惯性给他付了10个金币,以后的花销都拿得出。他甚至也有一个王幼安那样的小背包,装了不少路费和衣物,光那娇气的白手套就有一沓。
在伙计煮好一盆贝类虾蟹后,白赫兰又点了两条煎鱼。白波港处于物资丰沛的半岛尖端,不缺粮食,伙计很快又搞来了一小篮果蔬和两枚焦黄烫手的干烙发面饼。
白赫兰吃得不多,饮酒也只一小杯。
王幼安托腮望着窗外,窗口很小,白布帘子卷起正好能看到他们来时乘的船。漆黑锈蚀的流线型船体在玫瑰色的柔波上微微晃荡,那道彻天水幕使他们完成了一次神奇的空间跳跃,缩短了大部分路程,可它出现的并不突然,包括那些特殊船员都来得太不寻常,使他想起了一种极端的能量——魔魂晶。
当天夜里,在旅店平坦的木板床上,白赫兰早早躺下。他睡觉也不脱衣服,秀眉微蹙,眼睫低垂,只消两分钟便似睡熟了一般。
没人聊天,王幼安在他身边也很快进入梦里。
他梦到自己的枕边人,白发、苍白的脸颊,眼中神情莫名。他问王幼安:“去大权远还是回旧庄园远?”
王幼安没有听到自己回答,尽管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好多话哽在喉中出不来。
许久,他听到自己轻声问:“你怎么这么瘦?”
白赫兰回答:“大概因为这个东西,我因此损失了很多能量。”
边说着,他解开自己衣物,敞开合拢着的领口。
——在他苍白贫瘠的胸膛上,有一扇小窗户,他戴着丝手套的长指拨开窗扇,看到了里面裸露着勃勃而跳的一颗——魔魂晶石!
王幼安悚然而惊,他双手发颤想去拥抱对方,但是眼前人变了,出现了一张熟悉的却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属于真正白赫兰的脸!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正要说——
啪!啪!王幼安被拍晃而醒,脸上似乎还被捏了两把。
他睁开眼,灯光中一张好看的脸贴在面前,白赫兰几乎是爬在他身上,长发把他笼着。
王幼安问:“我说什么了吗?我…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有一点抖。
“看得出来,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人了?” 白赫兰轻描淡写地问。
“嗯?”
“你抱着我不松手。” 白赫兰用美丽的眼睛盯着他指控。
“哦……” 那又怎样?
白赫兰从他身上下来,坐到自己那边拿起一本书在灯下观看。
“睡吧,我看着你。” 他说。
王幼安却没有再睡,他把种种时间的、空间的线索一条条捋过,在心里排列出来,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轨迹也许并没有偏移。
他会第一时间相信毛人的话也是因为心里有个猜想先入为主了…
也许所有的不同都是伪装,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的设计。
但是,就算智纲老秃驴打诳语,毛哥也不会骗我。他又折过来分析。
可毛哥背后要是有坏人呢?
……
王幼安是于昨日从二十一世纪来这里的,在末日的街区,他走近高悬于空的巨大魔眼,被一道光柱吸入其中。
他的意愿是直奔石灰城,找到正主做正事。
但中途出了点波折。
眼看着黑暗城邦时代汐大洲的景色在眼前一幕幕远去他却无法突破时空的壁垒走出去,王幼安急得不断向外冲撞,——赶紧停啊!再往下倒退可就过了!
焦虑中他依稀听到一直怂恿和协助他到古代封魔的智纲方丈跟班子里的人议论:“啊呀!这个咒我念错了个字!”
王幼安:“!!”傻B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