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腿向前迈进几步，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背后，我擦掉额头上横流的汗滴，绑在手上的布条磨出了一点血迹。

萨菲罗斯站在高处俯瞰拉迪奥总部，这点消耗对他来说充其量算热身，瀑布雷声轰鸣般得倾泻而下，他的战场在不远处的圣地宫殿，凛然的杀意淡化了少年身上趋近人类的部分，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的任务结束了，现在请原路返回去寻找技术组，接下来我会把战场打扫干净的。”

我很识趣得转身就走，刚刚的战斗看得有些头晕，那不是人与畸形怪物的搏斗，更像两头怪物在互相撕咬，正宗刀是一颗足够锋利狠毒的獠牙。

从没见过萨菲罗斯如此顺从本心的战斗模式，彻底放弃了从训练场里学来的那一套。

人类的战斗思路和怪物是不同的，手腕与身体根本不可能扭曲到那样的程度，瞬息间刺出八刀，只见一道水波般平静的闪光。

鳄鱼肥大狰狞的腹部四分五裂，泵出一人高的血浆，泼洒在银白的发丝如雪中乱梅。

怪不得远在另一个时空的萨菲罗斯，整个青春期，都故意与玛丽亚错开时间去训练室和实验室，只是在晚餐后静静得绕到椅子背后，什么也不说得趴在她的肩头，他那时想问的应该是，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这关系太假。”

或者更直白些——

“我是怪物，他们都很怕我，你也会吗？”

没想到她走得那么干脆，萨菲罗斯看了一眼少女别在腰间的通讯设备，青绿色双目暗了暗。他走到瀑布边，任由飞溅的泉水打湿发丝，默默清洗着斑斑血迹，粘腻的血被稀释后，顺着白皙的指节流淌而下。

“毛巾留给你了，还能擦擦刀，你总是那么爱干净。惯用手是左手就少用右手，容易受伤，再见了，萨菲罗斯。”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一块干净的毛巾向脸上袭来，萨菲罗斯接住擦掉身上的血味，很听劝得没有扔掉，在刀鞘处打了一个笨拙的结，后知后觉得挥手向少女告别。

她已没入潮湿热带丛林，在视线中渐行渐远。

萨菲罗斯心想，虽然以后也不会与李有交集，但这短短几天的与人相处，给少年心中带来了些许奇妙的感觉。

就像在那个冰冷的实验室里，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行色匆匆，专注于机械的数据和枯燥的研究。

每天都在等待银色气密阀门打开，听到哨子就配合参与实验，饿了就摄入营养剂，被叫到名字就去参加战斗模拟。

其实他骗了李，“食堂”这个词，他从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全部来源于猜测。

在拉迪奥岛任务开始的不久前，神罗的手术台探照灯下，两个实验员在手术的收尾开始闲聊。

“你今天中午吃什么？我要回家吃饭。”

“老样子，去食堂拿饭，都不用自己思考，食物就从窗口生成了。”

手术台上的少年闭着眼睛，感受着魔晄撕裂血管的痛意，皮肤在强光探照灯下白得能看清浮动的青筋，花瓣形的嘴唇苍白得抿着，记下了两个绝不会出现在过去生命里的词汇——

“家“、“食堂”。

现在他又学会了，自己是个很爱干净，惯用手是左手的人。

纯白的天使有着一颗无血无肉的空洞心脏，他一针一线缝进他人的期许构成的东西，妄图填满那怪物的狰狞伤疤

生出骨血，长出心脏，杀戮天使有着上帝制作人偶时病态苛求的完美外皮。

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我看着萨菲罗斯离去的背影，从袖子口袋里摸出一枚相片吊坠，在刚刚庇护所的餐桌上，略施小计从他身上偷来的。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拉迪奥战役的一切都按照我在卷宗里看的发展，所以萨菲罗斯势必会丢掉吊坠，不如先由我保管，你说是吧，卢克蕾西亚？”

照片上的美丽女人当然不会回答我，或许她也在嘲笑着我的卑鄙，但根本无伤大雅。

扣起照片的一角，我看到杰诺娃三个字——

迷雾小镇里女鬼似的少女仿佛还在身边，对着我的脖子喝出一口冷气，笑得阴森又美艳，说要不要为我换上睡袍一起休息，但浴缸里荆棘丛生，惨白的蜡烛还在掉着如注的泪，楼梯间高悬的长刀血珠还未擦干。

“玛丽亚，我亲爱的客人，要不要永远留在这里，只有你和我。”

摇头甩掉这段精神污染，这些现在都没发生，因为子虚乌有的事受干扰是愚蠢的。我梳理着前世与现今的逻辑，拿木棍在潮湿的土地上比划。

杰诺娃是神罗一项重要科学研究的代号，计划的目的是人工创造出具有古代种能力的人。

但当时的研究人员都弄错了，北方大空洞中他们发现的杰诺娃并非古代种，是“从天而降的灾难”。

杰诺娃是一种进化的非常完美的寄生生命，它们通过宇宙中的陨石进行旅行，一旦够降落到有生命的星球，它们就会逐渐的复苏，并通过寄生该地的原住民来进行自身的发展，直到将该星球上所有能够榨取的东西榨光之后，再到下一个星球。

根据吊坠照片背面的“杰诺娃”三个字，萨菲罗斯可能从小接受的信息就是，杰诺娃才是他的母亲，而不是那个被宝条利用的研究员卢克蕾西亚。

“李！终于联系上你了，圣地宫殿的战争结束后，萨菲罗斯突然消失了。”

三天后，露西娅的一道通讯发来，我正混在拉迪奥当地村民的田里掰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