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魔晄浓度超标的瀑布，需要走两天山路。

静谧的丛林中，我喷了些驱虫的药水，坐在芭蕉叶下，透过缝隙，仰头看原始森林般拔地而起的树木，烈日灼烧着顶部富有光泽的长绿叶，反射出一枚枚椭圆形光斑。

气温在飙升到30度后呈平缓趋势，时不时的雨水会浸润这里的环境，比起米德加的城市中干燥灼热的气浪，拉迪奥岛的体感温度算得上舒适，缺点是要提防蚊虫与毒蛇环伺。

继续潜入丛林，我的休息时间已过，省掉一些喝水和玩手机的时间，在日落前能赶上先行去扫荡战场的萨菲罗斯。

果不其然，在去往瀑布的必经之路的最后一个庇护所时，一场雨骤降，随着雨水渐息，整个庇护所的空气归于死亡般的寂静。

绕过尸体与械斗，在斗争爆发的中心，一切过去后留下的遗迹，你总能找到他。

少年靠在屋檐下的土墙上，让雨水冲刷掉刀上的血迹。他的睫毛沾着一点雨水，水珠滚落在毛巾上，他将毛巾递回我手上，指腹微微用力，切断我手腕上的细蛇。

“过雨林的时候，当心你的袖子，蛇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多谢队长，我们要到魔晄瀑布了，在这里稍作休息，等待会遇到更多异变的怪物。”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拉迪奥人修筑的庇护所，检查过食物和饮水都是军队用过的，我放心得吃了两根雨林香蕉，半只兔肉和一杯椰子水。

萨菲罗斯坐在对面，对眼前的食物视而不见，很乖得啃着木屑似的压缩饼干。

少女拿剑削掉芒果皮，将果肉切成块铺在盘子的一角，盛了些还冒着热气的饭，还拿塑料杯倒了些椰浆。萨菲罗斯喝了点水，看她熟练得操作着盘子里的食物，有些好奇得凑上前观望。

我把盘子和杯子推向对面，萨菲罗斯疑惑得看了一眼。

“这是给我的？可，实验员说不应该吃可疑的食物。”

话是这么说，毕竟还是个初次接触外面世界的少年，萨菲罗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带着芭蕉叶清香的糯米饭，酸甜厚实的芒果肉，清爽微甜的椰子水，很快占据了被压缩饼干虐待的胃。

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我撕下兔肉咀嚼了两口，感叹道：

“如果能做饭，把糯米洗干净泡水再蒸，芒果切成块和椰浆、冰糖熬煮，做出来的芒果糯米饭比这预制版本强多了。”

像听到了什么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领域，埋头吃饭的少年顿了顿，问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问题，手里的勺子磕在柔软的芒果上。

“食物不都从窗口生成的吗？在一个叫食堂的地方，原来还需要制作啊。我不吃食物的时候靠摄入营养剂，抱歉，问了很蠢的问题。”

少年结束了用餐，露出酒足饭饱后雀跃的表情，如果人的情绪可视化，那他的头顶必将洋溢着一圈粉白小花。

和上条世界线也没有差别，我捧着下巴打量萨菲罗斯收拾餐具的样子，露出点微笑来。

很久以前，自己完全是个做饭苦手，从来不懂煮饭要放几杯水。

就这样带着年幼的萨菲罗斯住在米德加的一户公寓，吃过不少水泡饭，盐巴与酱油致死量的面条，还有一眼看不到头的蒜香法棍，速食外卖专供套餐。

后面鄙人认为自己的厨艺有所改善，特邀三人组来家里吃晚饭。但安吉尔的表情惨不忍睹，杰尼西斯则把没炒熟的辣椒肉丝在水里泡过后挑起来，啧啧锐评：

“你该把这东西带到战场上，做出食物中毒也很厉害了，萨菲罗斯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时他们都只有十四五岁，萨菲罗斯自然是很不服气，打掉杰尼西斯的筷子，愤愤不平得维护道：

“要不是任务结束得太迟，外面的餐馆都关门了，我可不想你来家里做客，她做的食物一直都很厉害。”

没忍住笑出了声，我一时不知道自家孩子在夸我还是阴阳，就被可靠的安吉尔请出了厨房。

他进去做了些简单的蔬菜和煎肉排，我至今还记得那热气与鲜美的味道。

“这里魔晄浓度很高，李，你真的不要紧吗？我没事，已经习惯了。”

收到队长的关心，我心想虽然萨菲罗斯缺少与人的交际，但并不缺乏举一反三的能力。

从一开始的置身事外，到现在意识到别人的生命也需要在意，他脸上那层过滤情绪的面具正在逐渐被打破。

十四五岁的孩子，在实验室长大，没接触过人类温情的面目，连冷漠得装得很拙劣。

就算没有那个别有用心跟在他身边的魅魔少女，养成完善的人格也只是时日长短。

他必须得什么都和你有关么？真自大啊。

我挥去脑海中关于过去的画面和多余的想法，踢开沙滩上白色的小石子，如释重负得呼了一口气，点点头回答道:

“没关系，我的体质本就不受魔晄影响，用你们神罗特种兵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一丝天赋，稍有训练的废柴普通人。”

一只比其他怪物都要庞大的变种鳄鱼，盘踞在瀑布的石子路边，慈悲又诡异的眼睛注视着路过的动物，它晒够了太阳需要打打牙祭，勇敢的拉迪奥猎人，也曾进入过它永不饕足的肚皮。

萨菲罗斯转过头不再看我，决绝得涉水向前去，同时拔出雪亮的正宗，背影像一声很低很低的叹息。

“如果天赋注定谁要成为英雄，那么，我真正希望的事是和你一样做个普通人。”

补上一刀，再戳瞎鳄鱼的眼睛，砍下一道蜿蜒至嘴部的伤痕，我结束了本就被萨菲罗斯捅了对穿的怪物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