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玛丽亚的时候,是在十岁的某个阴雨天。
空气很潮湿,当银色气密阀门被完全打开,背靠玻璃坐着的男孩缓缓抬起头。一双淡淡的青绿色眼睛,弥漫着清澈的茫然,出于生物本能盯着移动的舱门。
“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宝条博士,他总该到了想知道自己是谁的年纪。”
金发的女孩拿手电凑近了他的脸,随后迅速移开了光束,打在头顶的透明玻璃上,落下一片崎岖的阴影。她引用了一个新的概念——“自己”,这是男孩从来没听到过的字眼,于是他把这两字反复咀嚼。
还是不明白,男孩扫了一眼站在门边的白大褂,他知道宝条和白大褂是同一样东西,即便没人教他语言。白大褂交给女孩一把钥匙,满不在乎得摊手:
“随你爱叫什么,名字只是代号,住进这所公寓,帮我看着他,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就在那一天,男孩获得了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一个叫做“萨菲罗斯”的名字。
坠入应许之地后,萨菲罗斯常常做梦,过去零散的记忆似乎在寻找他,灾厄杰诺娃的力量让无数碎片向他聚拢,就像阴雨中陌生又熟悉的梦境。
明明他诞生以来最初的记忆,是从一所公寓开始的,一道声音教会他如何拼写,告诉他何为责任与友善,教导他自身的强大要用来守护别人。男孩并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当他达到玛丽亚的要求时,一向冷淡的女孩会拍拍他的头告诉他。
“你做得很好,萨菲罗斯。”
从未接触过正常社会的萨菲罗斯,一点也不觉得被年纪相仿的女孩教导是件多么怪异的事,因为他的玛丽亚是那么成熟可靠。但她总会忽视他的存在,明明萨菲罗斯能感觉到她无形的目光,可那也是极其冷淡的注视,像在观察一粒能否发芽的种子。
玛丽亚讨厌我吗?
他不知不觉中在意起来,变得愈发努力。日子逐渐过去,玛丽亚很满意萨菲罗斯的成长,将每天的变化都记录在很厚的本子上。她渐渐卸下本就不多的戒备,甚至有时候来不及换下袍子,也要过来捏捏他的脸,告诉他买到了超市打折的食物。
因为萨菲罗斯学会了怎么向她微笑,用那张唇红齿白的天真面孔,他对着镜子练习过很久,在阅读了一些杂志的封面后。
她对他展露了更多的笑容,也愈发亲近,但萨菲罗斯敏锐得感觉到,他的努力发挥超过正常指标时,玛丽亚总会带些隐秘的恐惧,好在她出于某种责任,不会逃离。
不出所料,他们很快被安排去参加神罗战士的选拔,成为年纪最小的精锐部队成员。当年迈的记录员在分发名牌时,不由感叹:
“神圣的金发圣母与神性的流出,玛丽亚和萨菲罗斯,真是好名字,你们是家人?”
十五六岁的萨菲罗斯已经高过玛丽亚一个头,还是习惯站在她背后,他好奇得低下头问:
“家人是什么意思?玛丽亚,你没有教过我。”
“一起生活的,对彼此很重要的人吧,萨菲罗斯。”
“那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我最重要的人。”
哪怕从最苛刻的角度来看,见过那时的萨菲罗斯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漂亮得过分的美少年,有如受到希腊神话中众神的恩赐,银色短发下露出挺拔的眉骨,与那双瑰丽又冷漠的青绿色眼睛。
虽说他本人毫不在意,比起陌生的目光,他更关心腰间两米长的新刀。
“别小瞧萨菲罗斯,庆幸他是我们的同伴,还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家伙,不然和这样强大的战士打交道,就算是特种兵压力也会超大。”
不管是前辈还是神罗特种部队的后起之秀,总免不了在训练营里交手,结束后就聚在休息室里聊天打趣,萨菲罗斯完全不介意,耸耸肩继续喝自己的酒。
黑色无袖紧身衣与蒸腾着热气的身体,洗浴后微微泛红的嘴唇,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休息室里的女服务员在这个时间段,更换得特别频繁。
“别看了,说了下一个是我换班。”
“嘿嘿,这身材这脸,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玛丽亚从柜台拿了瓶喝的,猝不及防间听到了女服务员的对话,她转头看不远处的,三人正互相指责对方因为某个错误,导致任务评价降低的蠢样,玛丽亚笑出了声。
杰尼西斯、安吉尔怀疑这个大夏天也喜欢披着斗篷的姑娘,指定是热傻了,萨菲罗斯却停下玩笑话的争吵,向她走过来。
“玛丽亚,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哦我知道了,你在嘲笑我们很笨。”
他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导致四周的人都发出了戏谑的笑,闹剧在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解释下更上一层,笑着闹着,始作俑者萨菲罗斯却已经带着玛丽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