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请安静。”

洪钟一样的声响在整个礼堂内响起，这声音有若束缚，霎时间礼堂内的一切声响尽数消弭，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向最中心的位置。

舞台前方站立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身着军装，头戴高礼帽的蓝眸男子，面孔线条起伏明显，标准的伽伽林脸型，配上那双略带下三白的鹰眼，使他看起来不怒自威。

“很高兴诸位能聚集在这里，此夜过去，夏季就结束了，吾王光辉照耀之下，我们将步入丰收的季节，请各位领主看守好自己的土地，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好准备，征兵事宜将由使臣发放到各位的府邸。”

他说完话，便走下台去。

舞台前只剩另一个身着黑色牧师长袍，胸带太阳胸针的教士。

他带着厚厚的小圆眼镜，显得柔和而敦实，站在光下，自带崇高的气息。

“光明的神与众人同在，教皇将派遣光明的儿女前往各地领土，以追寻邪恶混沌的异端，清缴来自深渊的魇物，凡心忠诚，即光芒庇护之所。”

“于此良夜，请清洗纯洁忠诚的心灵，放松积劳已久的身躯，将积蓄之秽垢尽数祛除，以待来日。”

话音落下，灯光渐暗，所有人包括安格，都自发地站了起来，将右手按在前胸，陈了了慌忙跟着。

“别慌，对口型就好。”

灯光再度亮起时，优美而宽宏的颂歌自舞台两侧淌出，四面望去，并没有找到放音机器或演奏乐队，声音似乎自发地在教堂内响起并回荡，洪亮的歌声将人脑震得有些发晕。

陈了了匆忙对着口型，音调干扰下，伽伽林语半吊子并不能完全理解歌中的内涵，大抵认出一些颂赞词汇。

轻柔的歌声飘荡许久终于结束，灯光又变回最开始那种富丽而有些昏沉的样子，一位盛装的微胖女性站在前台，抬起唇角的赘肉，笑得十分亲切：“今年依然同往年一般，到最后，将为诸位带来樱桃在内的各类物产，今年亲爱的国王大人也将在盛会结束后前来探望诸位，好了，请各位开始今日的盛宴吧。”

这位女性似乎和在座的贵族权贵相当熟识，众人丝毫不吝啬于给予她掌声，她发完言后，又匆匆下台，仿佛有很多事要做，而台前灯光转换，配合华美而迷离的舞曲，共同开启了这场宴会的主体部分。

就在此时，陈了了的脑海中响起安格的声音。

“樱桃，这就是渠道。”

“什么？”

“早上我说过，我有自己获取的渠道，不需要随处打听。”

“你……是因为樱桃才大费周折地进来？”

“不然呢？”

“……我以为你要探听什么机密。”

陈了了无言以对，只好把自己此前的猜想告诉安格。

安格不知何时早已再度坐下，他端坐时，微长的卷发将侧脸颊挡住，看不清具体神色，但陈了了看见他的嘴唇微勾了一下。

“要是这里的机密真的有价值，那以混进宴会的异族人人数，伽伽林不出两个月就该灭亡了——即使有什么价值，那也只能藏在上面那些有隔音功能的包厢里，那里是这群人的温床。”

陈了了汗颜，只能继续坐着，看着对面的水果。

“先生，祝福您秋冬的生活，祝您和您的女伴幸福。”

一声柔和的女声在耳畔响起，陈了了举目，看见方才那位在台上发言的女性站到了安格面前，左手拿着一枝上带暗黄色果实的枝条，右手拿着一个精致古朴的箱子。

安格自然而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他平时没有用过的华丽钱袋，陈了了以为这是投些钱意思意思就好的流程，却见他从袋中掏出两枚金块，放进了钱箱，钱箱发出了沉甸甸的响声。

“感谢您的慈悲，神与您同在。”

女性微笑着致意，似乎对这样大的金额，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将左手的枝条递给安格，而后便去与其他人交流了。

“这是惯常流程？”

“是。槲寄生给你祝福，你给钱——假如你要参加这趟聚会，就要证明你的价值，否则你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平民即使身着华丽的服饰混进来，如果没有足够的捐赠额，也会被请出去，所谓狂欢，也只是教廷与皇室敛财的噱头之一罢了。”

原来如此。

陈了了除了感慨宴会筛选手段的简单粗暴，也忽然发现……似乎，安格并不穷，只是在穿衣方面格外吝啬。

但为了坎卡佩的樱桃，他竟然能付得起两块金币！

陈了了顿时羡慕起待在家里的坎卡佩，它实打实是一只幸福的鹦鹉，虽然惨，但拥有一个出手大方的父亲。当然，他也只是羡慕一下，并没有希望安格这种人真的也成为自己的父亲——那会是一场灾难。

女人离开后，四周又安静下来。

陈了了隔壁的那群人还在探讨恶魔杀人案的问题，他们谈论的问题从奥艮地伯爵的死状，到玫瑰的具体品种，到继承奥艮地地位的那位走大运的乡下亲戚，再到恶魔交易的代价，陈了了听得很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是又不能不听，他们就在自己旁边，他贸然走开，只会令人奇怪，况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所以他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着对面的甜品，用自己不存在的味觉和从各种文字中积累的色彩与味觉的对应，来幻想他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