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吃得优雅,但是很快。他从容地拿起方巾擦了擦嘴,抬眸向陈了了:“你想说什么?”
陈了了:……
安格紧接着说:“你既不会法术,又不会说话,现在竟然连吃饭都不会,只会呆呆看着别人,你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这样没用。”
陈了了沉默,他不过是一只来自异世的阿宅仓鼠,请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装作迷惑听不懂的样子,歪了歪头,朝安格看去。
安格拿着刀叉,悬在半空,似乎有点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听不懂话的呆子说这些,而后冷哼一声,继续低头用餐。
陈了了:行,我吃,不看你了。
他低头埋头苦吃起来,一只仓鼠如果诚心诚意想要进食,那么速度还是很快的。
直到安格匆匆忙忙出门,他才抬起头。
对方走得十分匆忙,什么交代也没留下,也不知道是为了处理衣物,还是别的什么,比如说去找那群玫瑰的母亲三申五令要做好家庭教育?嗯……有点难以想象那个画面。
他盯着沙发上一个破边的地方,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然后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昨晚似乎是在地毯上睡着的。
但却在沙发上醒来,而且还活着,身上也变得很干净,现在正在吃早餐,方才还接受了房屋主人的刀叉用法训练。
陈了了有点茫然。
在他右后方,笼内的鹦鹉歪了歪脑袋,眼珠子转动,活泼地观察着正在一边吃饭一边走神的人类。见到碗见底,人起身,它马上扑腾着翅膀朝陈了了飞了过去,朝他展示自己翅膀内侧鲜艳柔软的羽毛。
陈了了从沉思中惊醒,目光被吸引向眼前这只努力卖弄的小鸟。他似乎不仅受这个世界一般人类的喜爱,还受到各种动植物的喜爱,比如说拍卖行行长的乌鸦,又比如说眼下这只看起来就冒着股鬼精灵劲的鹦鹉。
可能唯一的例外是鹦鹉那奇怪的主人。
鹦鹉跳得很卖力,它的脑袋时而向左边晃晃,时而像右边晃晃,好像舞池中的男士正在耀武扬威地邀舞。
“好的,我知道了,非常漂亮,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鹦鹉。”陈了了乐道。
鹦鹉听出他在夸奖自己,便更高兴,一边飞舞一边围着他转圈圈。又转了几圈后,他拐了个弯,飞向门口。
“你是希望我跟你走吗?”
鹦鹉在空中旋飞出一个八字,似乎在应和陈了了的疑问。
陈了了犹豫了片刻,决定跟着它向前。鹦鹉的机智证明了它有做向导的能力,它很通人性,且貌似具有极强的语言学习能力,陈了了和它打着手势说了几句话以后,便能逐渐清晰地理解他的话语,假以时日,他说不定还能充当自己和安格之间的即时翻译员——甚至今天回去,他就能翻译一些简单的话语。
鹦鹉带他走的地方并不多,景致变化也不大,主要是在警告他丛林迷宫中设置的陷阱。
显然安格考虑到了他的安全问题,尽管他作为囚徒,并不为此感到庆幸,他不知道巫师留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是想把他做成药材,还是有别的原因?如果他身上没有对方觊觎的价值,他何苦养一个吃白饭的?
好在鹦鹉十分饶舌,他没有精神去胡思乱想,只是一边看着路边的低矮植物,一边仔细记忆着行进路线,计划着未来有可能存在的逃脱。
低矮灌木与高树共同组成迷宫,间或有浆果与野花点缀,有鹦鹉的带路,陈了了畅通无阻地在其中行进,隔着半人高的灌木,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着他,正当他准备打起精神去看时,鹦鹉吱哇乱叫,打搅了他的注意力。
陈了了腾挪视线,看到鹦鹉好像一个柔软可以任人揉搓的牛皮筋一样在灌木的梢头扭动,甩动脑袋,然后浑身一僵,扑通一下坠下梢头,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就在陈了了担忧它是否身体不适时,他又扑腾一下站起来,如同小孩腹饥时一般用翅膀揉了揉肚子,然后扑通一下又倒了下去,在地面上艰难地打了几个滚,彻底地瘫了,一边翅膀还叠在肚皮上,一对好看的绿眼睛滴溜溜地冲着陈了了转。
陈了了福至心灵,这位喜剧演员是饿了。
“我们回去吃饭么?”陈了了比划道。
鹦鹉摇头。
“那,或许可以吃点树林里的果子?你知道哪些无毒吗?”陈了了小心翼翼道。
鹦鹉点头,领着陈了了往旁边飞,二人找到了一丛茂密的浆果丛。
虽然浆果很小,但是很多,填饱肚子以后,坎卡佩躺在原地,陷入睡眠,陈了了没有困意,于是四面看着,忽然注意到一株长得有些像铃铛的植物。
铃花上沾染着露水,微带蓝色,高高挂在梢头,在这阳光正盛的午后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陈了了下意识屏住呼吸,踮起脚尖,轻轻碰了那铃铛一下。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遥远的地方传来风铃的声响,露水随着花瓣的震颤滑到陈了了的额边,晶莹剔透,滑动了两下,然后消失不见。
陈了了隐约觉得有什么融入了体内,有些慌张,但等待片刻后,预想中的缺胳膊少腿并没有发生,他也就放平了心态。
他捎上睡得人事不知的鹦鹉,按照记忆的路线往回走,他的方向感还可以,准确地找到了树屋的位置,回到屋内,四下走了走,感觉有些无聊,于是把书架里的书拖出来看。
第一本,上面画着个羊头,陈了了打开,扑面而来细细密密的蝇头小字。
……看不懂,过。
换第二本。这次封面上是一只奇怪的生物,有着翅膀与很多眼睛,陈了了看着那眼睛觉得莫名熟悉,打开来,看了看,嗯,还是字。
遂换第三本。第三本的封面上是星辰与大地,内容依然都是难以理解的文字,陈了了心平气静地合上,打开了第四本。
第四本的封面看起来就很不友好,写着四个陈了了完全不理解的词汇,就在他做好了面对更多字符袭击的准备时,却诧异地发现,这本封面只有大字的书,竟然是一本绘本。
他看起了书中的内容。
最初,一轮月亮升上了夜空,给地面带来了无尽的阴暗与怪物,于是太阳用自己的光辉遮蔽了月亮,月亮很愤怒,于是把巨大的陨石砸向地面,打开一条长长的裂缝,之后,即使有太阳的光芒,裂缝里也会源源不断地跑出猛兽与怪物。地上的生灵非常害怕,于是祈求太阳,再一次降下他的光辉。
太阳没有举动,只是降下了他的权能,并给人们以预言——在未来,将会有一位神的使者,带领你们恢复深渊。于是生灵们组建起光辉的队伍,高耸的建筑,以躲避深渊亲近太阳,在高高的塔尖上等待神使的来临。
有一天,背后生着八翼的人从天而降,将袭击高塔的怪物们一网打尽,孩童们指着那八翼的人大叫,天使,天使,于是逐渐地,生灵们纷纷开始唤他大天使,并默认那就是太阳派来的神使。
大天使多次在深渊中往返,终于,深渊被封闭了,怪物们也失去了力量的来源,人们欢欣雀跃,光辉队伍中的女子们纷纷向大天使献去鲜花与亲吻。
陈了了津津有味地看着,虽说这设定早已被写烂,在他玩的游戏里就曾经见过,但如今,它毕竟是自己唯一的消遣娱乐。
还没有翻到下一页,啪嗒,门开了。
“坎卡佩。”
安格走进房间,他身上穿了一件老式西装,手里拿着变得干净的黑色法袍,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鹦鹉殷勤地飞来,为他叼起法袍,准备往一旁的衣架飞,却还没扇动翅膀就被抓住。
陈了了立起耳朵关注那边的动静,就像草原上的兔子时刻注意着周边的风吹草动,却听到安格死水无波地说道:“我的格芬蓝铃蜜呢,你是不是偷偷吃了?”
陈了了:……
他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原来,那朵铃花上的露水是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