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莫西亚拿起剩下的酒瓶,装作喝醉的样子,步履蹒跚地朝驻地慢慢地挪回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上房门,锁好,并用侦测魔法仔细地检查到底今日有没有外来者入侵的迹象,最终结论是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用颤抖的手拿出挂在钥匙链上的银制挂件,仔细回忆起启动这个物件的条件——注入足够分量的魔力,直到挂件上一部分图案和文字改变颜色,这样方可确认发讯意图是“确定”与“强烈”的。
直到三分之一的魔力都被这银质挂件吸入,终于,挂件上的部分图案和文字颜色改变,发出了微微一声“叮”,然后便暗淡下来,恢复原样。幸好提莫西亚不是第一次使用,对这样的变化已经见过,他只需要静静等待,传送坐标的锚点已经发出,剩下的,就是等“幽灵圣骑士”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
大约三分钟后,传送门的波动在这半大的宿舍里回荡,提莫西亚一个激灵,握着挂件从床铺上一个猛的仰卧起坐,目睹着银色的传送门符文阵中走出一个审批斗篷的神秘人物,许久未见,提莫西亚小心翼翼地咽下口水:“请问,是白骑士阁下吗?”
“差不多有一年没见,为什么突然呼唤我,遇到什么难题了?”听声音没什么变化,即便戴着面具,仍然让提莫西亚安心了许多。
突然间,魔法师哐地跪到地上,朝对方虔诚拜服,白骑士虽然不明所以,可眼前一幕多少见怪不怪,只是平静地询问,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请您救救我们团长,救救佣兵团的大家,还有家人们!虽然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请聆听我接下来的发言,相信绝对值得您冒这个险!”
拉过房间桌子旁的椅子,斗篷里的白骑士欣然坐下,揣好耐心,知道冒险者尤其是佣兵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这种语气求助他人。
提莫西亚言简意赅地向白骑士诉说了这一两日以来,铜芯佣兵团遭遇的重大变故。他们甚至不敢对外提起现今团长的去向,这会立刻招来灭顶之灾。
此等宫斗剧、小说话本里的情节,在白骑士听来也没有特别夸张,毕竟古往今来,凡世生命就是为了利益、欲望和情绪彼此争斗、陷害、污蔑、诋毁……经历过且知晓太多诸如此类破事的守护者而言,早就见怪不怪。所以它才讨厌介入贵族圈,人品差破事又多,和挚友同样知道很多情报,可大多数时候懒得介入他们争斗的漩涡之中,除非自己和相关重要利益者被惹毛,或者真的看不过去。
“你所言的一切,是否愿意在圣遗物前发誓句句属实?”
“我愿意,恳请您带我去见首席高阶神殿骑士阁下,希望他能原谅我唐突的拜访,因为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
白骑士立刻通过瑟莉斯拉家方便的卫星天使将讯息快速地传递给身在王都塞勒涅的伊萨克,听说事关王室,伊萨克愿意晚上加班,接见这位公国的冒险者。
得到访问许可,白骑士直接带着魔法师穿过传送门,不过,门的对面,是教国王都的异端审问局。虽说问心无愧,可进了这里,怎么也得腿肚子抽几抽。
魔法师平抑了自己的紧张,对高贵的首席诉说了林林总总,拿出了团长缺失的那根中指,断指被冰冻魔法抑制了腐坏速度,纯金戒指上的确刻印着铜芯佣兵团的徽记,手指上厚厚的茧,种种迹象表明它属于一位资历颇深的冒险者与佣兵。
其实不用去怀疑对方的陈述几分真假,有些别的方法可以鉴别。
“请您想办法惩治那位疯狂的公女殿下!我们从未想过她温婉柔弱的表象下还会有这样恶毒的心思!团长刚对我们说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团长的手指和不知所踪,才让我们意识到那个人恐怕是来真的!佣兵团常年游走在律法与道德边缘,您是知道的,我们衡量得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掉脑袋的买卖啊!天底下真的有谁能逃脱您布下的天罗地网吗?除非逃离这片大陆!”
“那你就错了,就算逃到极北之境和南方大陆,我们一样能追过去。”白骑士冷冷地补充到。
魔法师愣了一下,赶紧挽救自己那点不大的格局和不多的信息量:“是我失言了,白骑士阁下您说得对。看在我们尚有良知的份上,请首席大人开恩,救救我们!”
“我倒觉得,你们应该去试一试。”伊萨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差不多是匍匐在地毯上的魔法师,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这话使得对方大惑不解,“很简单,因为现在你们拿不到公女是幕后主使的证据,甚至连神秘的接头人是谁,确切地来自哪里都不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抓瞎到求助我的学徒。但,这恰巧是不幸中的万幸。”
“所以,我们究竟该怎么做?求您指点!”
“别趴着了,起来,那边坐好。”伊萨克示意对方先恢复一下情绪,随即对白骑士吩咐到,“我估计阿格里尔还没睡下,去把夫妇俩叫来,我这边联系瑟莉斯拉。”
魔法师提莫西亚感到愈发不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还是当事人夫妇知道,不知会是多么勃然大怒,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十分钟后,王太子夫妇,瑟莉斯拉与缇莎女士都赶到了异端审问局的秘密会议室。
首席高阶神殿骑士劝慰了魔法师的不安,然后让王太子夫妇做好心理准备,让魔法师再次复述。白骑士听了三遍,言辞并无差池。王太子夫妇的表情显然是惊愕,好歹没有发出过大的声音,瑟莉斯拉和缇莎女士则是严肃、皱眉和无语。
王太子阿格里尔不住地摇头,好像很难消化这个讯息:“怎么会?她怎么会有这么肮脏的心思?不可能吧……她从小都是很乖巧懂事的……我没有妹妹,我一直都当她是我的亲妹妹……”
“殿下,恕我多嘴,在团长跟我们回来讲这个委托,以及团长的中指被送回来之前,我和您的反应一模一样。毕竟大公一家多年都委托我们办事,给我们赞助还有驻地许可,我们哪想过会遇到这种程度的背刺啊!”魔法师提莫西亚急切的表情很好懂,不是走投无路,不会告到首席高阶神殿骑士的面前,衡量利弊和轻重缓急,才做出最后最坏的决断。
瑟莉斯拉松开皱着的眉头,觉得这事在贵族圈里发生不足为奇,还是这种沾亲带故的,或许公女多几个亲生的兄弟姐妹也不至于这样,如果还至于,那就是教国王后的位置太吸引人:“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事情多着。恋兄情结也司空见惯,问题是不应该这么扭曲。殿下,玛丽小姐,你们希望如何处置?”
这话似乎难倒了王太子夫妇,夫妇俩面面相觑,似乎能够理解彼此在这个问题上的难处,能令他们感到纠结的地方太多了。反倒是缇莎女士快刀斩乱麻:“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还是王后陛下威武。
“光是提出这种委托并威吓他人实施就已经是唆使和胁迫行为。其阴谋涉及王室以及王国未来,牵扯大量无辜人士的安危,情节特别严重。其间还包括了那些违反教国律法的行为我就不一一赘述。关键在于,阿格里尔,你要包庇她吗?包庇一个试图谋害你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子嗣的主谋,就因为她是你的堂妹?”
王太子似乎有点难过地噎住了,面对母亲的质问,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缇莎女士说得没错,殿下,您想想,如果公女殿下一直以来都戴着面具对待你和你的青梅竹马,内心蛇蝎一般算计着要除掉你身边的任何莺莺燕燕,乃至魔女会的成员,那么她的心思该是深埋在多厚的面具底下。”
听到瑟莉斯拉的助言之后,王太子略微有些动容:“有什么方法可以求证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凭她敢伤害玛丽,伤害我的子嗣,危害王国的未来,即便贵为公女,也应该让她受到严惩。”
“说得对,是她先不重视你们的亲缘关系,敢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对付你的妻子和家人,你完全没有必要对这样的人还有所担忧。反而是你见她一次就足够胆寒一次。”
“一切听凭首席大人安排。”阿格里尔站起来,向伊萨克行礼,表示自己将一切处置的权力委托给护国者,“我相信您的公正与睿智无人可以置疑。啊……在一切有确切证据之前,请不要告知我父亲。”
“老爷子喜欢一句熊猫人的谚语,叫‘顺藤摸瓜’。”熟悉首席的人都知道,它口中的老爷子,这个昵称所指代的对象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尊贵无比的死神卡尔玛大人,“阴谋若止于行动之前,主谋很可能会狡辩只是‘闹着玩’的‘犯罪表意’,或者干脆说是有些人为了陷害她所做的。于是,就让她的阴谋一步步付诸实施,在关键的节点上拿下证据,然后斩断阴谋的链条。”
“啊……我们,果然还是要去做吗……”
“不然呢,如果任务不执行,连半点证据都搞不到,你们觉得自己如何可以脱身?”
魔法师提莫西亚沮丧地低下头,道德与现实的碰撞让他感到万分纠结,却又不得不承认首席言之有理:“……明天,那名使者会将一百万定金和可能的任务道具交给我们。我希望,您能指派白骑士阁下,伪装成我的同伴,一起去应对。”
伊萨克欣然应允。它用目光看向挚友,意思是又要麻烦你一趟。白骑士不动声色地承应下来。
瑟莉斯拉仔细观察着它俩的默契,又想想自己如果要答应这种棘手的、艰巨的、有风险的、牵扯甚广的工作和任务,究竟应该索取多少金币作为报酬才合适,顿时心中又有一点小恰柠檬的感觉。
没有这种默契程度哪敢称作挚友,没有这种觉悟哪敢跟它们称兄道弟……
估计只有老爷子能这么惯着我……
想到这里,她愧疚地觉得是该回家给老爷子多做一点好吃的,让它老人家高兴高兴。
等白骑士送走报信的铜芯佣兵团的魔法师,伊萨克这边也开始商议应对之策。
其他人在讨论加强安保之余要能留一个可以渗透的口子,对这个口子必须做一定的截断措施。然而,绯红魔女则另辟蹊径,对他们说我有个馊主意你们要不要听。大家一听是馊主意,心情一时间略有复杂,瑟莉斯拉那狡黠的表情,又令人忍不住想听听小说作者的脑洞。
“殿下,大婚前,你和玛丽小姐订一个访问公国的行程,什么理由都行——比如派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