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你帮个忙。”瑟莉斯拉对恩底米亚说到，“请分别向容器内注入虚空能量或者代谢物质，容量分别为10ml，100ml，1000ml，按烧杯的标尺来，不要溢出标线。”

恩底米亚心想，这些家伙到底在盘算什么，如何净化？听多洛汶说，这些家伙似乎的确净化了它在巨龙平原召唤出来的虚空生物所造成的虚空流体物质对麦田的腐蚀。

神之子完美地做到了对方的要求，绯红勋爵满意地点点头，对身侧的琉赛亚说：“你来。”

“好的。”琉赛亚拿起魔杖，无需吟唱咒文，只是在烧杯边缘轻磕一下，一道银白色的光瞬间涤荡过里面的物质，转瞬之间，将虚空物质分成了紫色虚空能量提纯物、几近透明的半白色半固态物质，“完成。”

“斯黛拉说，完成计时0.5秒。”瑟莉斯拉开心且骄傲地笑到，“你做得很完美。”

“这是什么魔术？！”恩底米亚惊得全身的细鳞都要竖起来，“你们没有吟唱咒文？！”

在它的概念中，星愿教会的高阶者们，在面对强大的虚空能量时，需要花费大量的魔力，反复吟唱驱散术的咒文，才能分解掉少部分的虚空物质。然而，面前这位金发少年在0.5秒之内所能做到的，是物质提纯分离！某种意义上，这比纯粹的粉碎分解净化更可怕！

纯净的源生软泥的制造，是通过古神自身对于局部身体的虚空能量隔离所制造出来的，里面的虚空能量已经微乎其微，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这才能拿来实用以及出口。但古神自身会持续代谢出包含虚空能量的液体或者半固体物质，无法长期储存在地下神殿，需要找个地方丢弃。一千年下来，堆积如山的代谢物越来越多，多到连它自己都头疼的程度，排入海里，会污染海洋，一般来说都丢在人烟较为稀少的山脉里。即便如此，日积月累，也开始威胁到了附近的城镇和村落，最无奈的情况，搬迁，或者官方组织、付费搬迁。

古神也好，德弗洛官方也好，挂不下面子来找对面求派人来分解或净化试试，若是教皇厅这边接到如是要求或者请求，估计也觉得匪夷所思，最重要的是，工作量贼大。虚空教会这边，因为尊崇他们的神明，神明的粑粑都不能说是污秽之物，至多对场所和工作生活可能会带来一定的不便，他们通常会是适应了虚空能量物质的搬运者。

紧接着，琉赛亚使用“分离提纯”技能，接连将容量更大的两个容器内的虚空流体物质也同样分离成为了两部分，时间非常快，基本可以以秒计，1000ml的也控制在了一分钟内。

“如果是在这里之外的空间，我应该立刻处决你。”恩底米亚毫不遮掩地放出狠话，龙之竖瞳微微颤动，它意识到某种极大的潜在威胁，“比起那些所谓星愿教会的主教，你能做到更多。”

琉赛亚优雅且自豪地微笑，伸出魔杖，似乎是在挑衅虚空幽龙：“用你的全力，来一块1m?份量的，让我练练手。”

弗雷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心想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那好啊。”虚空幽龙露出邪恶的笑容，伸手制造了一块虚空能量浓厚的半固态流体物质，好歹是控制成一个完美的大方块，虚空能量非常非常浓郁。

笑容似乎过于邪恶，以至于琉赛亚很好读懂对方试图打断持续施法的念头，直接将魔杖插在立方块里面，用魔力和意念控制提纯分离的过程，顺带两手一摊，表示有本事你自己打断试试看。

恩底米亚转念一想，难道这是魔杖自我执行的功能？于是它尝试攻击魔杖，或者将魔杖从立方块里面拔出来。

魔杖一动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你想对魔杖做点什么，也要看它是谁的造物。”咏风者端着一杯热茶，慢慢喝，慢慢看恩底米亚进行徒劳的尝试，“目前还没有她的圣遗物被任何存在摧毁的记录。”

一分半后，立方块被完整分化剥离，大约三分之二是单纯流体物质，三分之一是纯正虚空能量。瑟莉斯拉仔细记录了数据，认为这个实验非常有意义。

“看来，与我们采集的山脉之间的虚空代谢物样本相比，由虚空幽龙制造的虚空流体物质，在虚空能量方面更浓厚更纯正。但山脉之间的虚空代谢物样本，被剥离提纯的速度会更快，这是个好消息。”

恩底米亚一怔，既然绯红勋爵这么说，她们就是在着手考量怎么处理父神一直以来排出的、令人棘手的代谢物质？

“问一下，这些剥离出来的物质，你们要怎么处理？”

“先存着。”

“存着……？”

“它们值得进一步浓缩。”瑟莉斯拉说，“进一步浓缩之后会减少贮存空间。这种对生产生活暂时毫无用处的能量，老实说我也头疼，但我并不打算将其作为武器能源。”

丢古神的便便用来打仗这种，好像不太文明。

“主人，并非毫无用处呀。”弗雷对分离出的虚空能量仔细观察，“我认为任何可以称之为‘能量’的事物必定都可以驱动媒介产生某种效益，就像我们普通的魔力都驱使道具参与生产生活。德弗洛这边，只不过在于大多数生命体不能很好地驾驭虚空能量，虚空能量一旦不经管控地到处散逸，会带来麻烦，因此只好将其武器化。”

使用虚空能量作为武器的德弗洛的人民，身体会发生一些适应性代价上的变化，寿命会稍微比正常人偏短，从而变得比正常人强大。

“……唔，值得研究。可是，比起虚空能量，我对分离后的固态或者流体物质更感兴趣。你们有没有觉得，它们会是一种有趣的材料。”

“哼，白色大便。”弗雷毫不客气地吐槽，“一想到它们是从什么地方提炼出来的我就……”

“大便还能当肥料呢，下次带你去地下城里面铲鸡蛇兽粑粑啊。”琉赛亚对它打趣到。

“……少爷你的爱好能正常点吗。”

图图利伸手抓了一块半流体纯净物质在手心里，捏一捏，戳一戳，搓一搓：“似乎根据粘稠程度和干燥程度，可以是粘合剂的原料或者配料，烘干了能做什么，这个只能进一步探讨。”

看他们讨论得一本正经，恩底米亚稍微来了兴趣：“也就是说，你们有能力将我们觉得头疼的虚空能量物质以及代谢物做出无害化处理？”

“这不正是你的父神所要求我们去做的么。”瑟莉斯拉故作为难的样子，一边用魔法将剥离后单纯的物质压缩成一个糖块大小的立方体，并用魔法在上面刻下骰子图案，丢在桌子上，似乎滚得很灵活很欢乐，“按照目前的实验所得数据，这将是漫长的工程……所以需要赋予一定的意义和价值才能更加充满动力去做。你也希望恢复更多可以耕作的土地和孕育更多资源的山林吧？”

“……”

想啊，为什么不呢。

更多的可耕地，更多的可产生植物和动物资源的森林，更多没有被虚空物质改变属性及限制使用用途的矿产……这将极大地改变德弗洛王国人民生活的条件和环境，他们不用一直在考虑城镇可以使用多久，或者在搬迁的路上。

心的一角忽然豁然开朗，恩底米亚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神的要求是结交这位“绯红勋爵”。

“……你说得对。”它下意识点了点头。

德弗洛的政治生态很复杂。

一半的地方领主与某些王室武官家族关系甚密，他们往往会借口生存资料不足而展开对敌对国家的征伐和劫掠，继而进一步向王室索取军费开支和各种资源，这些资源大概有一半都流进了他们的腰包。文官们看不惯，却又毫无办法。因此古神造出了执行它意志的虚空幽龙，以一定的力量来震慑武官和地方领主，支持文官们对于内政和民生的运作。恩底米亚一次次用自己的智慧化解了部分矛盾和问题，让德弗洛得以在数个百年间有过一定程度的社会繁荣，然而当它回归沉眠时，那些蛰伏起来的家伙们会再次沉渣泛起。古神曾经在千年间决定执行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清洗，起过一定的效果，然而百年过后，依然治标不治本。

可以使用的资源越来越紧缩，那么这些资源渐渐地就会掌握在权贵手中，苦的仍然是底层的人。而迄今为止，虚空教会的传道中有一个倾向是不那么好的，就连恩底米亚自己都诟病——那就是宣扬生命来到这个世上需要经受磨难，这是神明对于生命们完整一生的考验，只有经受住考验才能获得来生幸福。恩底米亚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来生这种东西，但它问过父神，给自己虚弱的身体，这算是考验吗？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可以让生产生活资料得以更加丰富，为百姓所掌握，再摘取掉发霉烂透的资源控制者，会不会整个社会的氛围能有所改变呢？

现在，绯红勋爵一行的举动，似乎提供了可以通往这条道路的方法，令恩底米亚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雇佣你诚心诚意为我们工作，需要什么代价？”

瑟莉斯拉现在并没有特别想向德弗洛索要的东西，比较紧急的源生软泥的需求已经得到了古神的应允：“非要给个定义的话……看你们能否为我所用。”

“口气不小啊，你有什么野心吗？建立一个商业帝国？”

“没有，我只愿世上一切的努力和付出能得到相称的回报。”

话音刚落，恩底米亚的脸色阴沉，一股委屈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五味杂陈之际，最后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好，知道了。

因为回航嚎哭峡湾需要时间——这是必经的步骤——到达工作场所已经是明早的事，弗雷还是按照主人的安排，给尊贵的客人选上一间稍微宽敞点的休息舱，带它到舱室休息。

在去往舱室的路上，恩底米亚问弗雷，它是否相信主人的愿景。

“这有什么相信或者不相信的吗？别人有什么希冀、想法、愿望、梦想、妄想……都不是罪过，它们能实现就实现，不能就不能，一切皆有命数。”

“但我听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生气的。”

“怎么，因为你对此感到绝望？”弗雷觉得不应该啊，神之子的龙生都过得不如意，那凡世生命还要怎么活，“还是说我那万恶的主人能坦然地说出这样的希冀，而你却觉得她说出来的句子，在你这里只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妄想？”

“……”恩底米亚逃避了渡鸦的目光。

“差不多就是这样。”大管家软泥替它回答，纠结在恩底米亚心中的郁闷的原由，“历史循环往复，所做一切皆为徒劳。大多数凡世生命缺乏侍奉神明的真正虔诚，不足以在死后让灵魂抵达‘群星之环’。”

“群星之环”是虚空教会的教义中，人们死后，一部分灵魂会被古神从死神这边轮回系统中剥走，带到自己构建的一个虚空小世界里享受死后安宁与舒适的地域，所谓的“极乐净土”。这是虚空教会的教义对抗星愿教会所缔造的冥域概念的一个重要支撑。

“别扯太远，只是想抱怨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这件事？那要看你满足的标准是什么。”

“我本以为得到父神的肯定和表扬就足够了……财富和权力对长期沉睡的我而言是身外之物。后来才发觉，我希冀的点在于，做出了努力之后，那些能把我气病的事情能不能少来一点，或者哪怕有一次父神唤醒我，不是让我去收拾烂摊子，而是像平常人家的孩子那样单纯地过生活。”

收拾烂摊子又受气的工具人……和万恶主人认识的某人有那么点点像，但也有区别，真是悲催的命数。

突然，弗雷灵机一动，试探地询问恩底米亚有没有“出格”的想法：“要不要来试试跟着我们混？”

“怎么个混法？”恩底米亚略感意外，这只召唤物还挺敢说的。

“反正是让人觉得努力可以有回报的生活。”

“那你觉得你的努力得到回报了吗？”

“我得到了自己觉得愉快惬意的生活，我可以搭乘这艘‘飞行河豚’前往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有机会跟每一个让我觉得舒适的人共事，我的勤劳能让更多的人摆脱贫苦与飘摇不定的日子，我的求知欲能从这里开始无限延伸。”弗雷非常得意地自夸到，且有理由相信，学者型智慧生命体之间一定能在这方面产生共鸣。

“听这样的口气，你不太像是召唤物……若是如此，世界上有这样的灵魂困在渡鸦的身体里，真是可惜。”在恩底米亚看来，召唤物的特征通常是不会具有高度智慧，只是忠实遵从主人直接指令的单纯生物，眼前的渡鸦明显具有独特的思维，符合凡世生命的特征，思来想去，是死神卡尔玛将某个选中的灵魂派来给塔莉萨的转生作为仆人——这种可能性最高。

“……可惜吗？或许这样更好。”事到如今，执着于蓝龙英俊雄伟（？）的本体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要能逃避被遣送回故乡本岛坐牢的命运，为万恶的主人（或许是塔莉萨殿下）效力算是最好的生存途径，投奔死神麾下才是最安全的。“不局限于自己是什么，而是扩展自己的本事，能做什么，做出实绩。从一点一滴的幸福感开始收集，激励自己。”

“难怪那位金发的小少爷愿意抱着你走来走去，你作为这里的吉祥物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

听到恩底米亚的称赞，弗雷多少有点开心，回应道：“承蒙神之子的夸赞，我很高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