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黯晶”的诺古诺拉希望这渎神的二人能被惩罚得更久一些，最好永远都背负着这种诅咒，在自己的神明面前也跪得更久一些，这样才能让他们从内心意识到何为对神明的敬畏。

古神上下打量了二人大概有一分钟，大约每人平均三十秒的样子，说细看估计也细看了，或许是因为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端倪，所以又放弃。如同幽影般的虚空紫色触手稍微在两人的背后拨动了一下，束缚着瑟莉斯拉和白骑士的大魔女的黑魔法咒缚便悄然化解。

诺古诺拉疑惑地看向神明，她不明白为什么古神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二人理应受到最严重的惩罚与折磨，从躯体到精神都对神明臣服都不算完，痛苦才是折罪的筹码。

萨塔亚曼图斯并不这么想。

从古神的本体分裂出两小团透明的软泥，游移到两人的身后。

“坐。”

瑟莉斯拉稍微愣了一下，转身蹲下拍拍两团变得有点扁扁却保持柔软度和韧性的软泥：“感觉好像坐垫墩子，十分感谢您的恩赐。”遂开开心心盘腿坐在了古神面前。

白骑士透过鉴定技能看出似乎没有腐蚀也没有虚空能量，比较单纯性质的软泥，遂也谢过古神赐座，学着瑟莉斯拉的样子，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诺古诺拉相当惊诧，为什么他们还有在神明面前获得赐座的荣幸？难道吾神并不介意他们的冒犯吗？

“诺古诺拉，去叫多洛汶来，其他人先出去。”内殿的守卫与侍奉祭司等向古神低头鞠躬，纷纷识相地退到殿外，诺古诺拉稍稍愣了两三秒，身体倒也条件反射地点头表示遵命，旋即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去往内殿外厅，她记得多洛汶应该在外面候召。

没过几分钟，内殿的门关上，只留下两位被请来的“客人”，以及诺古诺拉和多洛汶两位亲信。萨塔亚曼图斯同样给了它们软软的软泥垫子，它俩纷纷预感神明大人是否要进行一场绝密的、促膝长谈的对话。

待四人坐定，古神的身躯稍微蠕动了一下，好似一大坨布丁徐徐摇晃。

哇，这质感真棒~

瑟莉斯拉在心中美美地感慨，若是没有腐蚀杂质物内含其中和虚空能量萦绕，这该是如何美妙的源生软泥，手感一定很美好。

“总之，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相信我的祭司已经大致说过，我就不多废话。听说，你们在各自本国都是很有本事的人。”

“很好奇您都听到了什么传言。”这顶帽子戴得高，瑟莉斯拉和白骑士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咯噔”一下，觉得麻烦会像开闸放水般奔涌而来。

“其他的暂且不说，既然来了，是需要你们给我打几份工，打完工你们就可以回去。绯红魔女，你要的源生软泥也一并带回走，今后一季一次，别再忘记。至于白骑士，你就当是替伊萨亚斯给我打工好了，没有报酬。”

白骑士抿了抿嘴，心想这偏心眼要不要这么明显，那次的会议我可是参加了的。

那家伙的债，现在还要我来还……算了，受着吧。

“敢问……是什么样的任务。”瑟莉斯拉的姿态稍显谨慎，在神明面前，她也不敢特别托大，显得自己无所不能的样子，那你置人家正牌神明于何地。

诺古诺拉和多洛汶心中多有不喜，却不能对尊敬的神明的意志横加指责，只是希望神明大人故意要苦劳他们，而非责备信徒们无能。虔诚且狂热的信徒们愿意为了神明的意志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关于冬天的纷扰，宏观意义上的。”古神的视线瞥到诺古诺拉身上，“虽然我的信徒们试图让我对境内的一切感到宽心，但实际上想要如此，很难。”

诺古诺拉身上的鳞片闻言几乎竖起，她意识到神明大人并没有轻信自己勉为其难的报告。这种对神明不实诚的行为，无疑也是一种大不敬。她立刻从垫子上弹起，匍匐在神明面前，试图辩解。

“神明大人！我不是有意要向您撒谎！按照王宫内主管民生的大臣的统计和说法，德弗洛境内的居民，在这个冬天内粮食应该是基本够用的，基本……”只是基本得“有点悬”，诺古诺拉一面责成那位大臣继续想办法保障到话里面的“基本”恰如其分的准确，而不是让人忧心忡忡，一面打肿脸充胖子，希望让神明大人不必特别为此过于忧心。

“好了，不是你的问题，我并没有责怪你。安静，诺古诺拉，坐回原位。”古神明白，实际的政务还得是看王宫方面那班人马干活利不利索，诺古诺拉不过是履行祭司应有的职责，从神殿方面的角度关注古神子民还有信徒的生机。它在“安静”一词上用的语气很重，瑟莉斯拉和白骑士都能听出古神的不悦。

“是……”蜥蜴人大魔女顺从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心中忐忑不安。说一千道一万，即便萨塔亚曼图斯大人是真的不责怪她，她自己还是会非常愧疚，认为自己作为虔信者，没有能够很好地为神明分忧。再者，身为六柱魔女之一，她会怀疑自己能力不够。

瑟莉斯拉一听，先甭管它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唱一和，这任务的基本盘也算的露了一截出来，心里大呼好麻烦。白骑士心中同样的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擅长解决此类事务，还是说，不擅长——毕竟是在异族异教的土地上。

“我不认为西部阵营的国家们会愿意在同样经历寒潮的期间答应交易粮食。”瑟莉斯拉坦白地说，“何况两方阵营从未签订过任何暂停敌对状态的书面约定。这种情况下，若是能让自然天道削弱敌方，那肯定是己方阵营最乐见的事。”

诺古诺拉和多洛汶眯起眼睛，愠怒地凝视着绯红魔女的这番话，客观而言，她又没说错。

神明在上，它们不能在它的面前对这两人擅自动手惩罚，何况，或许还会有点打不过。

“你说的都对，所以给你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跟随多洛汶去走访几处对德弗洛而言有影响的地方，听取它们的需求，不论是粮食还是什么别的食物，总之，能撑过这个寒冬就算数。”

这听起来，好像是无底洞啊。

“可是，我不可能用魔法变出食物呀……”

“但你能让那边的餐桌上出现平日里大家无法消费的美食。”

“……”小王子的王宫或者阿瑟玛的王都里到底有多少间谍内应，就连自己从北境弄来好鱼这对敌国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没多久就传到了德弗洛的王都。此种鸡毛蒜皮的生活日常，古神都有关注到。咋地，上次在阿瑟玛品尝的小吃很好吃吗。

虚空软泥生命体也会借人类的味觉体会到食物的美好？

“这……”

“绯红勋爵，神明大人看中你的本事，你就不要谦虚了嘛。”多洛汶咯咯地笑起来，笑完之后的音调有点阴恻恻的，“或许对非信徒而言，‘大不敬’这种罪过可大可小。但对于我们而言，定会将此事标记一生的。即便我们不会轻易掀起铁蹄狂潮，可……伊底里亚，我们还是知道它在哪的。”

拉克索王国的战略要地被标记，这件事是战后王宫方面没法忽视的痛处。国王与摄政王兄弟俩并没有打算择地搬迁，毕竟那里是史前时代女神遗留的宝地，没有其他地方比此处更容易存放关键的战略与生存物资，除了加强魔法防御，阻断去往那里的传送门直接开门的可能性，此外还真找不到什么好方法。

瑟莉斯拉绝对没有小瞧多洛汶搞事情的能力，诡术师这种职阶，就算本身战斗力不一定属于头部行列，可耍起手段来，阴险狡诈下三滥的数路可能层出不穷。若是白骑士那次没有掌握关于“伊底里亚”这个关键词的初步头绪，或许拉克索王国就要为远征而付出大后方关键仓库遇袭的惨重代价。多洛汶真的将准备的步骤计算到了最后一步，可恶，它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叛徒大宝贝。

啧，要真是被绑了一票王宫贵胄，绯红魔女还能利用自己灵活机动以及白骑士的无孔不入来赌一把惊天大营救。可是，一个国家在面临极端情况下储存了多年的战略物资的存放地，不是说搬就能轻易搬的，将这条信息透露出去的叛徒真的罪大恶极，足以被处以极刑。

尽管不是男人，瑟莉斯拉此时充分理解了要害之处被人拿捏的痛——这本不应该是她来承受的，该让小王子和他的兄长来这里跪着聆听古神的训示才对。

“唔……知道了。”瑟莉斯拉决定先示弱。“弱弱地问一下，除了这个主要任务之外，还有什么分支任务吗？”

“在确保主要任务的前提下，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我暂时不会给你安排更多了。德弗洛是大国，你们不过也就两个人而已。”古神还算仁慈，瑟莉斯拉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你们不能使用自己本来的样貌特征和名号在我的境内活动，只能作为我的使者去接洽有所需要的各处。”

“求问一件事，遇到无法沟通的硬茬子，可以武力解决吗？”换个马甲这种事对守护者来说轻车熟路，它丝毫不介意。

“恩威并济即可。遇到蛮不讲理的，替我揍它们一顿又有何妨。”

“感谢您的通情达理。”白骑士感到些许轻松，在这种保持着恃强凌弱、优胜劣汰的环境中，只要拳头有用，那麻烦会主动少去很多。

瑟莉斯拉举手提问：“我还有问题，如果遇到实在没法一个人完成的情况，可以从家里那边摇人过来帮忙吗？”

“可以，不超过十个人。最好别让我发现来自那边的会搞事情的破坏者。”瑟莉斯拉本以为古神会说“间谍”，听起来它已经不那么在乎自己国家和势力范围内的弱点被发现这件事，只是为此定下了一个基准。“我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溺死在东边的海里。”

“还有，怎样才算完成任务？”

“安然度过冬天，我会评判整体任务的完成情况。”说着，幽影虚空触手突然在瑟莉斯拉的脚边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她的脚踝上裹了一圈，蛇形滑走。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揩了油，却发现坏人溜得飞快，偏偏这会她既不敢怒也不敢言。“虚空的契约咒锁——只有我能解开。至于效果，你会知道的。任务完成，我一定会履约解除，以神明的名义承诺于此。”

“……还真是逃不开是定数。”瑟莉斯拉盯着自己的脚踝，她能看到外人肉眼所不能见的古神的咒缚，这比“六柱”的“黯晶”所施予的黑魔法咒缚高级到不知哪里去了。

斯黛拉，帮我评估解除难度。

是，主人，需要时间，请等待。

“诺古诺拉，给他们在神殿安排住所。明天开始执行任务，多洛汶，你负责向导和监督。”

“遵命，萨塔亚曼图斯大人。”诺古诺拉心底还是有点不太服气，认为这俩苦力就只配住牢房，反正他们在神明的威压之下也不敢有意见。既然神明大人如此开口，至少还得给安排一个不上不下档次的房间。

“谨遵您的命令，吾神。”螳螂妖诡术师站起来向神明鞠躬，虽然看不出它的表情可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好期待”，它十分开心地向两位来客挥手，“幸好我们不是从陌生人开始相识，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本地相处，两位。”

“……”瑟莉斯拉和白骑士两双眼睛盯着它，下意识反应是想把这个愉悦犯拖出去乱揍一通。

觐见的时间不算特别长，古神并未给他们讲述什么苦逼的当下背景，对于严冬与寒潮的概念，瑟莉斯拉还是心里有数。毕竟，在这千年间，据史书记载，每个世纪的二十年代最容易发生寒潮侵袭事件，就像是安排好了似的。因为有老爷子的提示，拉克索王国那边提前一个季度便开始调度与准备，摄政王卡图玛斯说今年会动用伊底里亚的库存来应对寒潮，并不惜动用日常用于军事的传送门来运送物资，确保各地主要城镇能够安然过冬……希望他能做好协调调度，至少让自己不要过于为那边操心。

待瑟莉斯拉与白骑士离开，蜥蜴人大魔女才向神明询问，为什么不给白骑士同样使用虚空的契约咒锁。

这不是更有趣吗，诺古诺拉。

他只为会自己受到宽待而恩人受到咒缚产生更重的心理负担，既是伊萨亚斯的嫡系，自然会对形似塔莉萨的人无比重视，无论怎样，他的心理压力都会比双方同等待遇要更大。我不担心他会逃走，回去找伊萨亚斯告状，或许伊萨亚斯已经在告假来往德弗洛的路上，无所谓，它来了我也不会轻易放走绯红魔女，那家伙要是看不惯，就留下来一起打工，把事情给我办妥帖再说。

大魔女突然觉得脑中豁然开朗，直呼真是高招，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