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多洛汶那里听说过你对这位‘绯红’的维护。但在实力至上（以及派系至上）的魔女会中，这种外人的维护无益于对她地位的影响。要不是这次对艾切王国的征伐，谁又会知道她抱上了真龙‘红莲’的大腿。在魔女会中，想要讨好我们六柱的人多如虫豸，能得到晋升魔女庇护，是大地魔女们的荣幸。算了，这也是一种本事。”

这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的“肯定”怎么听着这么让人血压高呢。

早在德弗洛旅行的途中，就弯弯绕绕听说这位国内独苗的大魔女有着古神厚赐的祝福，排场大规矩多心态极为高傲，为了不暴露行踪和惹麻烦所以没有去讨教几招。百闻不如一见，这傲慢的味真是太冲了，不是沉淀了接近千年岁月的稳重，守护者的宝剑定能让她身上华贵的饰品叮叮当当全部掉地，慢慢去捡吧。

白骑士对瑟莉斯拉的询问中充满了一种对魔女会内部氛围的无奈和些许鄙夷：“你们魔女会里的氛围就这？”

“别误会，大多数魔女的确是奔着通过互相帮助获得益处这样的理念加入魔女会的，不排除总有喜欢享受高位感的实力者加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大家总是要相互切磋才能了解更多，获得进步。其他晋升魔女不一定都是这个性格，再说了，跟个人履历很有关系，别太介意。”瑟莉斯拉好言相劝，希望白骑士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上火。

“好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吗，为什么把人千里迢迢从阿瑟玛整到这里来。德弗洛是穷得揭不开锅，要靠绑架来索取赎金了？”白骑士放弃深究，视线再次转回牢房的魔力栅栏之外。

“说起来，是有这么个考虑。但凡在那座举行宴会的宫殿里随便捞一网兜，赎金自然就会送上门来，除非拉克索王室对那些个无聊的贵族根本不在乎死活。可惜，重点并不在这里。我们的预计中，绯红的拉斯特会是前来‘营救’被绑架者的使者，这点在吾神的计划里。”

“……那个，魔女论坛还没到时间，我也不能履行交易中的承诺，这个还需古神大人安心等待。”

“倒不是因为这个。吾神介意的点是，说好的每季到德弗洛领取一次源生软泥，然而一季已经过去，你是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它可是已经将源生软泥第一批准备好了已经快三个月了。”

“……啊。”瑟莉斯拉感到巨大的尴尬，她的确该为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负责，而且还是对神明的期许。严肃的神明越是对这项交易认真对待，此时就越显得提出交易的魔女对此态度轻浮，没当回事。于是她只能滑跪级别的坦诚交代：“对不起，我忙忘了。”

“忘了？！”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直白且拙劣的回答，虔敬古神的祭司们还是感到相当程度的激怒，诺古诺拉抬手就是一记充满折磨诅咒的黑魔法，冲着瑟莉斯拉挥去。

在瑟莉斯拉假装瑟缩准备硬扛再演演戏之前，白骑士已经音速般反手拔剑出鞘，硬是用手里的剑与剑气劈碎了“黯晶”魔女的诅咒黑魔法，令蜥蜴人大祭司瞬间震惊。“你——？！”

“的确，古神的结界会让我们感到某种‘沉重’，是普通人难以承受的。但这对我们来说，效果不大，希望大魔女对此能有正确的认知。你应该知道‘坚壁’的赫玛泰特是怎么失败的。”最后一句话是白骑士加重语气说出来的，将强大的意念注入言语，出口之后的效果的确会给对方带来精神上的直接宣意，即——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黯晶”被这番威胁惹得瞬间震怒，顾不得方才摆出的派头，将手中的法杖往地上猛烈一顿，厉声大喝：“伊萨克的学徒——竟敢如此嚣张！反正你们也无法挣脱吾神的结界，就算它亲自上门，你们也别妄想能离开这里！”

“噗嗤。”不等白骑士接话，瑟莉斯拉忍不住发笑，她轻拍白骑士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再为自己以身作盾，还是由自己来与傲慢的大魔女对话，“这话可说得真逗，诺古诺拉大人。我们可不是毫无准备就来到这里的，您说古神大人的结界很强，我承认，是比王都阿瑟玛的守护结界强上很多，不愧是难得还在世的神明。但是，我们呀，刚才试了试，大概就是用小刀一点一点慢慢划破十几层熟牛皮的程度而已。”

“听你吹牛，那你们怎么还困在这里？”

“当然是完成来这里的目的，调查一下你们为什么要埋伏拉克索王国的贵族们。结果没想到是因为我的错误，这一点我对此表示深刻反省，并愿意道歉和做出补偿。”

“你以为这轻飘飘的道歉能抵过你渎神的罪过？”若不是白骑士阻挡在她的身侧，就算瑟莉斯拉是红莲的代理人，以诺古诺拉对古神萨塔亚曼图斯的虔敬与忠诚，她真的会下死手，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绯红魔女以性命来赎渎神之罪。

“这就上纲上线了，我没有那种故意的要素，真的是忙碌到忘记。所以，请带我们去面见古神大人，它需要我来如何赔礼，最起码要让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诺古诺拉觉得面前这个红莲的代理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红莲是她的上司没错，但不过只是诸多真龙当中的一员，面对凡世种族的确有些优势，可她毕竟不是高贵神明：“你以为吾神是你想见就见的，凡人，认清自己的立场，在它面前，你们不过是卑微的蝼蚁！”

“那就谈不拢了。我们会在这牢房里等到明天早上，如果到那时都没有带我们去觐见的话，届时……就不奉陪了。”瑟莉斯拉轻松地双手一摊，懒得装刚才的卑微和柔弱，恢复了正常姿态，“我尊敬您，是因为您是晋升魔女，诸多同仕们崇拜的偶像。可并不意味着身为‘红莲’代理人的我，一定要对您卑躬屈膝。”

绯红魔女再次拿出了棋盘，对白骑士说：“让她考虑一会，我们还可以再下一局。以及，把我们一直关在这里并不符合它们的利益和需求。”

在魔女论坛至少叱咤风云了三届，在新任红莲到来之前，无人敢于挑战的“黯晶”，居然在这两个“囚徒”面前吃了言语上的亏，她感到异常恼怒，但又潜意识中清楚与白骑士刚正面恐怕占不到便宜，现在是骑虎难下的状况。

没必要跟他们置气，我的仆从。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正在这时，古神萨塔亚曼图斯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神谕般响起。

诺古诺拉立刻对神明的宽慰产生了极大的感激。

绯红魔女看起来是个机灵的凡人，白骑士是伊萨亚斯的嫡系，既然她对自己的错误有很清晰的认知，那我们就节省时间，带两人来见我。是时候让我支使一下隔壁的高级打工人了。

诺古诺拉一边点头允诺，一边暗暗地想这些洋话是哪学的。

“算你走运，绯红的拉斯特。吾神同意召见你。记得端正你的态度，在神明面前可不像跟我一样，贫嘴而不受任何惩罚。还有你，白骑士，不要以为你的老师自诩能在吾神面前无视一切，你就可以。”

“是是是，知道了~”

在打开牢门，让两人从囚牢里出来时，诺古诺拉迅速施法，将黑魔法的诅咒之锁链捆缚到两人的身上。瑟莉斯拉和白骑士对此都不意外，只是她用委屈的声调询问人家，这到底有没有必要，我们会好好跟随，能不捆吗？

“你当你是来这里作客的？认清自己身为罪人的身份！”

这话说得瑟莉斯拉就有些逆反心理渐渐升腾，不过，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装作无奈地叹息，耸了耸肩膀表示顺从。十分有眼力的白骑士默不作声，没有做什么反抗之举。捆着就捆着吧，不乱动看起来黑魔法与诅咒也不会生效，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又有什么算得上为难的地方，只是行动起来不是那么自由，既然来到别人的土地上，那就入乡随俗好了。

似乎关押她们的地点本身就在古神的地下神殿，一路上到处都是闪烁着冷色调光芒的水晶和萤石点缀在山中雕凿的石柱与壁画附近，或许是源生的矿物，或许是从别处搬来，壁画很有意思，若不是前后都有卫兵与祭司在拉扯着魔法锁链驱使两人匀速行进，瑟莉斯拉真的很想停下来仔细观看壁画上的内容与细节。供祭司与卫士们行走的低矮石桥两侧是顺着地形自然贮存的泉水，里面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鱼，总体来说，长得还挺有鱼样，没有不可名状。

瑟莉斯拉在壁画中看到了一些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件，比如古神与星愿女神的争夺大陆势力范围的信仰之战；古神自己决定的玉石俱焚的自爆，造成史前几乎覆盖到整个北方大陆的灾害；螳螂妖的伊萨亚斯向古神献上迷宫核心作为贡品，以换得去塔莉萨身边侍奉允诺，等等。这里并未记述塔莉萨在这里留下的故事，仅仅只有一幅壁画抽象地描绘了太阳之龙的形象，中规中矩，让人捉摸不透。

“那幅壁画的确描绘了太阳魔女的本体形象。不过，你不要妄想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当然不可能了。不过，魔女会的成员们难免会多看两眼就是。”

听着这话的白骑士默默地想，一无所知是否真的很幸福。

仅凭一幅壁画，瑟莉斯拉还是想不通，当年的圣塔莉萨殿下，如何得以在短短五年间，赢得了敌人的尊敬？能让她的身姿被铭刻在异教之神的地下神殿之中。若是能洞悉这份因缘的内幕，或许能为自己的小说取得非常稀有的素材。

没走太远，估计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蜥蜴人大祭司推开了最后一扇高大宏伟的殿堂之门。

门后并没有雕梁画栋，里面的陈设甚至比外面相去甚远，更像是在山洞中找到了一处自然形成的空间，作为一头猛兽的巢穴。山洞的中心稍微有点点凹下去，好比是猫窝的形状，窝的四周乃至洞窟顶上都点缀着有些许发出幽蓝色自然荧光的萤石。

蜥蜴人大祭司，“黯晶”的诺古诺拉引领二人来到“巢/窝”的高台下方，喝令她们向尊贵的古神-萨塔亚曼图斯（本体）跪下。

“窝”的里面窝着一坨很高大的“软泥”——瑟莉斯拉抬头所确认的第一印象的确如此简朴。

非要形容的话，这一坨软泥大概有图图利老爷子包的包子乘以数万个的分量堆起来那么多，可惜，拂去食欲的是，它浑身都散发着浓厚的虚空之力，不是它的信徒而站在面前的话，瑟莉斯拉和白骑士还是会感觉到身上有些微微的刺痛，让人不得不充满警惕地给自己加上各种防护增益，才能勉强不会感觉到有出格的不适感。

除此之外，纯粹软泥部分占据了身体大概九成的体积，软泥大部分是透明的，内中包含了一些有着紫色与黑色杂色的浮游杂质，推测是有着“腐蚀污染”性质的物质，这些浮游杂质保护性地环绕着古神的意识与力量中心-软泥的“核”。

核在护体的软泥和浮游杂质中微微移动，非要用视线来形容的话，那么它现在必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异国来的觐见者。同样的，第一次见到古神本体的觐见者们也在抓紧时间上下打量着他们理论上的“阵营至敌”的模样，并在内心做出基础评估。

在诺古诺拉第二次喝令看得专注的两人跪下之前，瑟莉斯拉率先一步单膝跪下，白骑士附和地同样照做，这种时候，场面的主导就交给她来做比较好。

“初次正式觐见，萨塔亚曼图斯大人，请原谅我们的礼数不周。”瑟莉斯拉演技满点，非常自然流畅地展现出她顺水推舟的低眉顺目，顺带将遭受捆缚无法全礼的锅扣给大魔女，“仅以个人的名义，向您表达敬意。”

“嗯。”古神的回应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或许瑟莉斯拉的油滑和随机应变不出它的预料。随即，视线转向了白骑士，它挺想看看伊萨克嫡传的弟子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毕竟是教国的圣骑士，北伐的大英雄，或许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毕竟他能为绯红魔女出头。

“以恩师的名义，向您表达敬意，古神-萨塔亚曼图斯大人。”

！

不得不说，白骑士的表态和低头恰到好处地戳到了萨塔亚曼图斯的心理适宜区，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还不错”、“伊萨亚斯的弟子还算很识相”、“感觉就像那家伙重新跪在了我的面前”的即刻反应。

作为古神的大祭司之一，诺古诺拉很满意这两个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家伙跪在古神的面前，管它由衷还是不由衷反正要嘴上服软向自己尊崇的神明致敬，心中感到分外舒爽。

没有什么能逃过吾神的威严，哼。

TBC